第48章 审问
凌灵觉得现在应该知道一条规律了：每次在酒吧、舞厅之类的地方遇到卫骐，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但与上次在drinkme迥然不同的，今晚她不是被当做“被害人”，而是瞬间背上了巨大的嫌疑——毒贩。
卫骐一行乔装潜入牡丹苑，是执行缉毒任务。他们筹谋已久，也在交易时抓获了毒贩，就是被他扭按在地上的胖男人。
可胖男人身上只有一小包细白的粉末，这和警方获知的线索不符，大部分“货物”不见了。
胖男人供述，他把那些“货”交给了一个戴孔雀面具、穿无袖紫色晚礼服的女子。
这些人干这种勾当，有独特的接应手法。胖男人说，那女人自称“小易”，但他没有和她正面接触过，根本不知道她的样貌。在舞厅里，按照事先约定的，他们借着跳舞“交货”，她戴着一个漂亮的孔雀面具，和他跳了半支舞，就走开了。他没看到她的脸，只知道身上那个沉甸甸的口袋已经空了。
当晚的监控录像里，只有凌灵身穿这样的礼服进入舞厅。除她之外，并没有紫衣女子离开的画面。
所有怀疑的目光都投向了凌灵。包括卫骐。
当他用那样的眼神瞪着她时，凌灵感到她的脸像被冰凉、锋利的刀刃来来回回地刮。
就如现在。
“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我进去之后没有和任何人跳过舞！那种孔雀面具是服务员给我的，好多女宾都有！”在这样泛着寒气与戾气的目光中，凌灵大声辩解。
没人相信。
“既然不跳舞那你还打扮成这样？”他们问。
这个行动组里，除了卫骐，她一个也不认识。而卫骐——她太知道他的风格了，他绝不会替她辩解半个字。
卫骐将她带到了一个小房间，简单地摆放着几张桌子，几把条凳，烟气弥漫，似乎刚刚开完会——或是是审讯完什么人，凌灵脑子里飘过这样的念头。
卫骐将门关上，转过身，脸上已经挂满了三九天的冰霜。
“我不是。”凌灵立刻说。
“呵。”
他斜靠着墙，寒气刺骨的眼神将她从头扫到尾，尤其是她暴露在空气中的两条手臂，她感到它们刷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想让人相信，就老实交代。你浓妆艳抹，盛装打扮的，去牡丹苑干嘛？”
“……”
她想说她根本没有浓妆艳抹，只用了淡妆，还是为了给论坛发言的季节做现场口译。但这些也不是重点。
“跳舞。不行吗？！”
他又是一声充满了嘲讽的“呵”：“你一进去我就看见你了。在舞厅的半个多小时，你根本没有和任何人跳舞。”
凌灵一惊。原来卫骐一直都在。
“既然这样，你更应该看到我没有所谓的□□！”
她怒意盈胸。怎么有这样的人，说翻脸就翻脸，完全不考虑……她以为，经过了这过去几个月的相处，尤其是返乡这一趟，他们之间至少不像她读大学时那么水火不容。
“快说。不然……”
不然怎样？她昂起头。
卫骐冷嗤，“一副燃起了斗志的样子。行了，我劝你还是实诚一点。现在是我，等下他们来了，给你换到审讯室……”
他话音刚落，已经有人推门进来。
为首的警察三十多岁，是个黑皮肤粗壮汉子，后面跟着一名女警。
“棋子，问的怎么样？”
卫骐摇头。
“我查到了这个。”黑脸汉子把手机递给他。
那是从笔记本电脑中拍摄的一小段画面。卫骐看完，脸色变了。他把手机举到凌灵面前，点了重播。
视频里，紫衣女子秀发高挽，和程剑说笑着从一幢大楼的自动门走出来。
凌灵认出那是她买礼服的商场。画面很模糊，女子发型、身形都与她一样。
该死的。她心底涌起某个f开头的单词。
“这不是我。”她指着画面高声说，“你们为什么不去问问这个男人？”
既然这场派对要靠邀请函才能进入，那至少该有邀请嘉宾的姓名与联系方式。
卫骐面无表情，把手机还给黑脸警察，点开自己手机中的一个音频文件，调高音量。
播放的是一段通话录音。
“哪位？”
这低沉的声音并不陌生。凌灵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程剑先生？”卫骐的声音。
“对。”
卫骐简短地介绍自己。程剑表示理解，以及会配合警方。
卫骐立即问程剑，舞会上女伴的身份。
程剑笑得很轻佻。
“那个妞啊，长的还不错。卫警官，我就不掩饰了，你应该知道，我是刚回国的商人，夜总会之类的地方经常去。高级娱乐场所呢，总有这种女人，也不能算鸡——人家主动贴上来，跟你谈恋爱，其实为了钓个长期饭票，等大家玩腻了，各自走人。我遇到不少，都麻木了。不过，我今晚没有兴趣，看她怪可怜，带她进去已经算是怜香惜玉了，就不跟她玩了。”
一时间，三个警察投来的目光，是那么异样。凌灵仿佛整个身体浸入冰水，又被捞起来，丢在火上炙烤。
她猛地掀起裙摆。
女警叫道：“哎，你——”
“给你们看看！我有没有带……”
“毒”字未出口，卫骐拽着呆住的黑脸汉子，一起背过身去。
凌灵已经扯掉了那条裙子，丢在地上，又开始解文胸。
“女士，你等一等！”女警急忙摆手，“这样吧，我再叫一个同事，我们带你去做个超声波检查，行不行？”
“好。”
做完检查，又回警局办手续。凌灵签字，拇指蘸了红色印油，大力按在自己名字下方。
出警局大门是一条两旁种满柳树的小路。月光很好，透过枝叶洒下来，斑驳树影随夜风微微晃动。
凌灵默默地走了一会儿，想着心事。有人不紧不慢跟在不远处，她回头望了望，加快脚步。前方有条小巷，她小跑起来，一头扎进去。
“呃！”
跑不多远又是一条巷子，一个身影杵在路口，她来不及收脚，直撞上去。
那人也不躲闪，由着她撞到胸口。身形高大，精瘦结实，她感到像撞上了一棵寒风中的白杨树。
“卫、骐！”她揉着额头，怒道，“你真是阴魂不散！”
这不是东城区分局，四周遍布巷道，这个家伙本来跟在后面，现在居然钻到这里守株待兔，可见对地形十分熟悉。
那株树动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她愤愤地甩掉那只铁爪。
“你去牡丹苑的真实目的。”
他的固执让她愈发暴躁，“说过了，跳舞！我工作做完了难道不能放松一下？这也要跟你汇报？”
几只麻雀接二连三，从凌灵身后的树上扑棱棱飞走。
卫骐沉着脸，把目光从麻雀移回凌灵身上。
“为了放松，甚至不惜现买一条上万的裙子？你消费起来好像不是这个风格。凌灵，你把我当傻瓜吗？你在舞厅门口，眼巴眼望地等候一个又一个男客，等着他们带你进去，像极了挖空心思傍大款的外围女……”
凌灵握紧拳头瞪着卫骐，直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的手掌心留下了八个深深的指甲印。
“对，我就是这个样子的人。行了吧？随你怎么想好了！现在我可以回家了吗？……你！”
凌灵感到双手像要被挤裂，眨眼的功夫，他又把她抓住了。
“说实话！不然……”
“怎样？”她看到他贴近的鼻子，忽然心底涌出狠狠撞上去的怒火。
心随意动，她马上就做了。
卫骐飞快地闪开，转瞬间将她反手扣在树干上。
“卫骐，你这个混球！”
“凌灵，你再不说实话，我只好去问问叶大老板了。今天我们组有人给他打电话，他离场很早，几句就打发了。我不介意再找他来，仔细问上一小时。”
如果让叶维知道她陷入了这么大的麻烦里，那可就真的糟糕了。
是她对他抱太大幻想了。卫骐就是卫骐。此刻，他在她身后禁锢着她，要挟着她，那说话的样子一定很无耻。
凌灵愤恨地向后踹去。卫骐没有躲闪，她的力道不轻，他连哼一声都没有。
“快说。你知道我的性格。你到底想见什么人？”
“凶手。”
“什么？”
“你已经听到了！快点放开我！”
…………
萨克斯奏响的蓝调，优雅而忧伤。晦暗的舞池里，衣冠楚楚的酒客，搂了娇媚的女伴，摇摆，说笑，拥吻。
女子手臂白皙至极，围住男人后颈，雪腕上缀的钻石手链反射了霓虹灯光，张扬地刺进观者眼里。
她独自一人，端着酒，在舞池中流连。她经过一对又一对亲昵舞动的红男绿女，那戴了钻石手链的手臂，也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看不到手臂主人的脸。他们都戴着面具。那是一只妖艳的猫女面具，只露出纤尖的下巴与涂得艳红的两片樱唇。有一次，离得非常近，可以看到这诱人的唇角伏了一颗小痣。
她冲樱唇的主人挥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有位戴了蝙蝠侠面具的男士递给她一杯酒。细长的酒杯，鲜红的液体。
她接过去，他笑容绽开，露出两排牙齿。牙齿雪白，上面一排的牙齿有点外翻。
他做出邀请跳舞的姿势，她摇摇手，拒绝了。
她走累了，在舞池外围的一张玻璃圆桌旁坐下。
蝙蝠侠跟了过来。他殷勤地又端了两杯饮料。
她接过一杯，啜了一口。蝙蝠侠说了很多话，她看着他，眼睛时不时地瞄向那排外翻的牙齿。
一位穿着旗袍，戴着古典美人面具的女子袅娜而来，在她与他中间坐下。
古典美人抽出一把小巧的折扇，边扇边与他们俩聊天。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的目光飘过古典美人的鼻尖、嘴唇、牙齿、脖颈、胸脯、手臂。
古典美人手腕上戴了一只玉镯。
她向舞池望去。钻石手链的主人挽着一个男子，向他们三人走来。
她站了起来。男子戴了一个十分可笑的面具：灰太狼。
“嘀嘀嘀，嘀嘀嘀。”
凌灵张开双眼，伸手按掉喧闹的手机，点了启动。
一缕缕明亮的晨光透入室内。
她想起昨晚和卫骐分别前的光景，急忙下床，跑到窗口，一把扯开帘子。
黑色帕萨特静静地停在树下。
卫骐临时被抽去协助缉毒组，办案期间一切严格保密，朋友亲属都联系不上他们。所以，他不知道柳潼歆案件的进展，更不知道顾寒的遭遇。
但她再也瞒不下去了，只能原原本本告诉他。
本以为卫骐会继续狂怒，谁知他一拳砸上树干，惊飞了另一群麻雀后，沉默片刻，道：“我送你回家。今晚我就在楼下。等你梦到什么，马上告诉我。”
再多口舌也无力劝阻，只能随他去。
顽固的家伙，说什么如果凶手真的在牡丹苑，那她很可能有危险。又和上次一样。他自己是铁人吗？他轻描淡写地说，他在追出来拦截她之前，已经接到队长通知，在缉毒组的借调工作结束了，可以继续之前的工作，都是应该的。但，至少也休息一晚再盯这个案子吧。
更何况，凌霄也不见得能立即梦见他们想要的。
咦？昨天晚上的梦，那舞池分明是牡丹苑……
身后传来凌霄打着哈欠的声音：“姐姐，我做了个梦，梦见——”
听妹妹说完，凌灵揉了揉眼睛。
“霄霄，我和你梦见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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