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唯有试探
邱瞳总是独来独往，约人的经验为零，直呐呐地说出来了，惊呆了几个路过的工作人员。
如果杜潇然在旁边肯定就会批评他，约人不是这么约的，没有前情，没有后续，两个陌生人，谁会答应你的约？你应该这样说，我私人有几个关于计算机的问题想向你请教，这样就变成你求他帮忙，一般人都不太好拒绝。
果然，梁维森的表情惊讶了两秒钟后，答，“不好意思，家里已经做好饭菜，我答应了回去吃。”
邱瞳垂下眼眸，“好，那再见。”
梁维森皱眉，他张张嘴，想说什么，邱瞳已经抛下他进了隔壁房间。
邱瞳避开众人，满脑子都是梁维森，他犀利又骄傲，冷酷又漠然，他眼里有嘲讽，有冰雪，有深不见底的静谧，却没有温柔，没有眷恋，他是一个女人的丈夫，他不是他的乔安。
邱瞳颓坐在椅子上，痛无法言说，既然他不是那个人，命运为何又偏偏把他带到自己身边来，给他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空欢喜。
手边是工作人员庆祝直播顺利完成提前点的热饮，商家走文艺风，紧跟潮流，一次性杯子上印了两句古风歌词：我有少年抱剑去，斩尽春风未肯归。
邱瞳怔怔看着这两句话，像琴弦惊醒了尘封的旧梦，脑子里所有的理智轰然倒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钟，门口传来一声，“邱老师。”
是梁维森去而复返，邱瞳背影怔了怔，没有回头。
“我后天有空，地点我来定……”梁维森突然闭了嘴，明亮的化妆镜里，他看见邱瞳泪流满面。
邱瞳父母很早离婚，母亲离婚后就追着爱情去了国外，而父亲也很快再婚，他们都是美人，谁也不肯迁就谁，离了婚马上又能找到第二春。
他父亲给了他一套房子，初中时他就单独住，一个人的长大。
他始终孤独，直到他遇见了乔恩和乔安。
他始终在想生命的意义，他找不到，他知道自己是生病了。
乔安失踪后两年，他患上中度抑郁，吃药控制着，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就继续做新闻，高雅端庄，坏的时候就去出外景，跟犯罪分子纠缠，不眠不休。
这些年来，病不病的他也不是很在乎，医生建议他坚持写日记，把心里想说的话都写出来，也算是一种发泄。他是文字工作者，理所当然地采纳了这一提议，于是当晚他在日记里写道：他长得和乔安太像了，我不敢看他的脸。虽然他们气质大相径庭，所有的证据都指出他只是梁维森，可是，我不敢让自己死心。
约饭的地点是梁维森选的，是一家会员制的私房菜，价格惊人，它藏在寻常的街头，大隐于市。
梁维森情绪不高，但也记得礼貌周全，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翻领大衣，修长挺拔，轻便的手工皮鞋，稳重又从容，是邱瞳想象中乔安长大的样子。他眼里没有录节目时冷漠和疏离，可能是那天无意撞见了邱瞳失态，桃花眼里倒有点熟悉的温柔和小心翼翼。梁维森提前点好了菜，服务员一盘一盘端上来，二人相对而坐，不时朝对方看一眼，连服务员都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尴尬和不自在，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包间的窗户正对庭院，院子里是一从假山，泉水杳杳的流，假山周围是深冬的腊梅，凌寒而放，空气中隐隐飘香。
“这梅花颜色很漂亮。”邱瞳说。
梁维森点头，“这是绿萼梅，挺少见的品种，他们家还有这种梅花做的糕点，要尝尝吗？”
“不用了，你经常来这里？”
“偶尔会和朋友来。
包间里很静，梁维森给邱瞳倒酒，邱瞳摇摇手，“我不喝酒的。”
梁维森笑着摇摇酒瓶，“这是店家自酿的清酒，度数不高，口感清甜，可以试一试。”
邱瞳摇摇头，以前他醉后都会做糊涂事，何况今天对面还是和乔安如此相似的一张脸。
梁维森看他不为所动，点点头放下了瓶子。
“梁总平日喜欢喝酒吗？”邱瞳问。
梁维森摇摇头，“偶尔应酬才喝，我并不喜欢喝酒。”
邱瞳点头，今天梁维森可不就是应酬他来了。
梁维森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失言，笑了笑，“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我很好奇，邱老师约饭，是有什么指教吗？”
邱瞳沉默了会，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梁维森。
梁维森接过一看，上面是一个年轻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他挑挑眉，看向邱瞳，“我好像没拍过这样的照片，邱老师哪里来的？”
邱瞳看着梁维森，他眼角的惊讶，嘴角的弧度，脸颊拉升的肌肉，每一个眨眼，每一个微表情，邱瞳缓缓答，“你也觉得这是你吗？”
梁维森听了这句话，把目光从照片上移开，看邱瞳，“这难道不是我吗？”他又去看照片，而后缓缓地笑了“乍一看还真像，不过听邱老师这么一说，照片上的人虽然五官和我相似，但是他气质温和干净，和我是大不一样的。”
“你是什么样？我能看一下你几年前的照片吗？”邱瞳紧盯不放。
梁维森放下照片，笑了笑，“我读书时忙于学业，身边多是邋遢男人，留下的影像并不多”
“总还是有的，不知道梁总方不方便给我看一看？”
梁维森轻皱了眉头，而后答，“邱老师要看当然是可以的，不过都在家里，今晚回去我传给你？”
邱瞳不置可否，眼神如暴雨前的闪电，悲切而又炙热，触目惊心。
梁维森在这样的注视下有点不自在，“不知道邱老师什么意思？这个人是谁？”
“他是我未婚夫！”邱瞳答。
梁维森怔了一下，皱眉，好一会才答，“是吗？”
“你不好奇吗？”邱瞳凑近他问，“他为什么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他是做什么的？他去了哪里？”
梁维森垂下眼睛，“这是你的隐私。”
邱瞳继续说，“他叫乔安，也是一名电脑工程师，五年前他失踪了，就是你在当当网任职那一年，你看到过他吗？”
梁维森受不了邱瞳血红的双眼盯着他，他转向一旁，“对不起，我很遗憾，可我不是他。”
“我有说你是他吗？”邱瞳笑了，一朵血红的花。
梁维森不答话了，抿了抿唇。他调转话题，“我们吃饭吧，慢慢说，菜凉了。”
邱瞳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温酒入喉，他叹口气，“番茄炖牛腩，牛肉烂而不化，番茄汤浓稠似浆，以前他经常做这道菜给我吃。”
梁维森正在盛汤的手顿了一下，他笑到，“是吗，我也喜欢这道菜，我爱人的手艺也不错，她也经常做给我吃。”
邱瞳似被人打了一棍，眼里的质问和歇斯底里慢慢地熄灭，他身体轻颤，像一只暴风雨中打翻了巢穴走投无路的鸟。
梁维森低着头喝汤，一碗尽了，他才抬起头，“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邱老师还是要保重自己啊。”
邱瞳呲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梁维森放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邱瞳扫了一眼，是一个四位数的号码。
梁维森眼神一冷，很快拿起手机，朝邱瞳点头示意，去了包厢外面。
他从窗户边走过，应该是去了楼梯口，邱瞳心中一动，直觉这电话不一般，抬脚轻轻跟上。
梁维森站在楼梯边，这里的气氛很安静，邱瞳靠在拐角的墙壁，只听见梁维森来回踱步的声响。
梁维森一直听着对方说，并不开口，邱瞳听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只言片语有用的信息，正打算悄悄潜回去，突然一阵劲风袭来，邱瞳连忙闪身躲，绕是这样，还是被脚风扫到，手臂一阵剧痛。
他闷哼一声。
梁维森很快收了脚，邱瞳只来得及看见他眼里还没有褪去的阴冷和狠戾，那并不是一个生活幸福，工作稳定的电脑工程师能发出来的眼神。
邱瞳觉得自己手臂怕不是骨折了，额上的冷汗一滴滴冒出来。
梁维森眼里充满了懊恼“你感觉怎样？给我看看。”
邱瞳躲开他的手，“没事，可能有点擦伤。”
梁维森对自己的力度还是心知肚明的，虽然他在看清是邱瞳那瞬间收了势，但是他这一脚也不轻，“你动动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邱瞳像机器人一样僵硬地动了动，“应该没有骨折，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
梁维森闭了闭眼，“先去包厢里，我给你上点药。”
“我说了，不用了。”邱瞳坚决，他自知理亏，只想赶紧接过这一页。
二人回到包厢，一个愧疚一个气短，气氛倒是比先前平和了不少，梁维森说，“你那手还是去诊所拿点药，消消毒，不要感染了。”
邱瞳左手执筷，夹了两下碗里的菜，夹不起来，索性把筷子放下了，喝了一口酒。
梁维森见状，知道他是痛得很了，不然右手怎么筷子都不敢拿。邱瞳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梁维森叹口气，“你家里有人照顾你吗？”
“我不需要照顾。”邱瞳答。
梁维森给他盛了一碗汤，把盘子移到他面前，邱瞳又试了几次，虽然样子不太雅观，好歹筷子能用了。
邱瞳无暇他顾，只想体面的吃完这一顿饭，一个有心照顾，一个心照不宣的接受，虽然不怎么说话，气氛倒是比先前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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