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只听她轻呵一声，就连声音也像是结了冰，冷声道：“什么变成星星？尘归尘，土归土，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冷嗤一声，继续道：“你懂不懂？”
不怪寂凉生如此大动肝火，她这么久来一直接受不了父母的去世，甚至到了现在，为父母报仇雪恨已经成了根植在她骨血中的执念。
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活着，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嫁进方家。
她最厌恶的就是别人说什么“逝者已矣，生者节哀”、什么父母在天上看着她，希望她过得快乐一点，什么她要好好的，九泉之下的父母才会安歇。
寂凉生很排斥这样的话，在她看来，死亡不是生的延续，死亡就是彻彻底底的消亡，往后的日子里再也不能陪伴亲人，再也不能欣赏人世间的风景。
雨过天晴的时候，活着的人可以脚踏实地踩着雨后松软的泥土，嗅着绽放的花香，而这些已经消亡的人就再也做不到了。
她觉得这才是活着与死亡的区别。
她寂凉生要的是攥在手中的幸福，而不是虚无的快乐。
父母能够继续陪伴在她身上，那她就是幸福的，除此之外，大概没有什么能够称得上真正的快乐了吧。
方睿哲像是被她脱口而出的话吓到了，澄澈的眼眸中忽然聚起雾气，着急道：“你……胡说……就是……星星……妈妈……”
他因为太过心急，连话也说得语无伦次。
但寂凉生和他相处这么久，自然知道他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在说他已经过世的母亲方听寒如今化成了天上的星星，一直在天上看着他呢！
呵，老爷子编的谎言，大概也只有他这个痴儿才会相信了。
寂凉生寒着脸，冷着嗓子道：“你就当我在胡说吧！”
方睿哲瘪着嘴，眉梢眼角染上鲜明的怒意，哼哧哼哧道：“你……本来……胡说。”
他像是气炸了的河豚，转了个背，不看寂凉生了。
寂凉生任他赌气去了。
要是平时的话，她或许还能耐住性子，温声哄方睿哲一两句，免得他大闹起来。
可眼下，寂凉生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情，父母去世的事情基本就是她的雷区，任谁一提起来，踩雷也是一踩一个准。
寂凉生方才的话完全是情绪作祟，脱口而出，换做别人，她想必早就丝毫不留情面了。
她的父母被人暗害，她对幕后黑手一无所知，这让她怎么快乐起来？
寂凉生周身散发出冷意，一副寻常人等不得靠近的姿态。
方睿哲转过身去，避开了她冷厉的锋芒，在寂凉生看不见的地方，他倏然间眯了眯眼，脸色陡然严肃起来。
他刚刚会那么说也只是想做个实验，他早就知道依寂凉生的脾性，必定会有反应。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寂凉生的反应居然这么冷厉。
之前婚礼前，方睿哲在教堂遇见了寂凉生，当时的寂凉生刚刚发现自己被男友和下属齐齐背叛，正处于手足无措的时候。
走投无路下，寂凉生决定临时嫁给方睿哲，也正是当时她情绪颇为失控的时候，说出了自己要为父母报仇的事情。
方睿哲并不是傻子，自然将寂凉生当时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寂凉生说她要复仇的事情，其实方睿哲并不如何诧异，毕竟豪门之中这种事情也不算少见。
寂凉生的父母虽然表面上是因为车祸去世，而背后就算有隐情也不奇怪。
他更想知道寂凉生心中的恨意究竟有多深刻！
婚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观察这一点，只是他的这位新婚妻子太过漠然，也太过深藏不露，很少暴露内心的真实想法。
刚刚寂凉生罕见地流露出寂寥的一面，方睿哲才趁着这个机会，想看看他这位新婚妻子心中的恨意和执念究竟有多么深刻。
而刚刚寂凉生刚刚的反应，也清楚地告诉他这份执念的慎重。
人有的时候，心怀执念是一件好事，毕竟人需要动力，而执念恰好能够点燃人的激情，促使人不断向上。
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过深重的执念就变成了偏执，也变成了牢笼，将人困在里面，不能脱出。
方睿哲心中一沉，不免担忧起来。
他这为新婚妻子的执念太过深重了，要是真能如她所愿，最后找到她要揪出来的人，那也就算了，可最后万一无疾而终，或者是出现别的变故，这件事情想必也成为她一生的恨事。
须臾，方睿哲微不可察摇了摇头，他的这位新婚妻子对复仇的事情执念太过深重，他觉得极为不妥，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与寂凉生同样背负着血海深仇，且他对真正的仇人也一无所知。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与他这位新婚妻子还真是天生的一对。
方睿哲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叹一句同病相怜，还是该感叹一句感同身受？
他心中百转千回，面上确实一言不发。
寂凉生见他处于自闭状态中，思量起自己方才语气是否太过冷厉。
方睿哲一个傻子，他能懂得什么？她怎么跟一个傻子计较起来了？
就连寂凉生也没有发现，方睿哲不经意间打破了她太多惯例。
按照寂凉生的脾气，她说什么亦或者是做什么，压根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更不会在话已经放出去之后，再来思量自己说话的语气是否得当。
当对方是方睿哲的时候，她下意识就这样去做了。
寂凉生起身后，面色略缓，抿了抿唇，声线依旧冷淡，道：“你还不走？”
撂下话后，她人已经转身离开，根本没有要等方睿哲的架势。
她刚刚说这句话，其实无形之中已经给了方睿哲台阶下。
闻言，方睿哲歪了歪头，刚刚那股气劲登时烟消云散，赶紧追了上去。
寂凉生见他如此，心中的阴霾也扫去大半，刚刚的事情也就此揭过。
两人并肩而行，若是不注意方睿哲脸上的傻气，教外人看来，定会觉得这两人当真是一对极相配的豪门夫妻。
方家的下人见到两人形影不离后，忍不住道：“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感情真好。”
另一位女仆随即附和一句：“谁说不是呢？”
谁也没有料到，一道温润的声音自她们身后响起：“你们俩刚刚在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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