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见公主提出建议后临清筠并未反对, 纪怀光打算带着表弟和他们一起往不远处的茶楼去,找个安静的雅间再聊聊那篇策论。
在临清筠面前,纪怀光知道公主说话肯定比自己管用,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当然要帮自家表弟多争取一些。
以前被逼着读书时,纪怀光曾借过临清筠写的东西去交差。他家老古板一眼就看出那些文章并非出自他手。
为官几十载,纪怀光的父亲见了太多, 所以坚信人各有命,不可过多干涉他人的抉择。
但见过临清筠的文章后他却反复感叹, 认为临清筠决意要进军营实在是可惜了, 还去找先帝认真讨论过这件事。
后来见临清筠在军中屡立奇功,纪相心中的遗憾仍未消退, 嘱咐临清筠闲时也别太松懈, 可以写些文章,待回京再拿给他看看。
纪怀光知道自家老古板很欣赏临清筠的才华,还把临清筠看作唯一的学生,亦师亦父地待他。
这次春闱还是由纪怀光的父亲主考, 他知道老头子肯定不会有所偏私, 但说不定经临清筠指点之后,表弟的胜算会大一些。总比他闭门造车好。
纪怀光甚至很快便想好, 聊完范明真几年前写的这篇策论后,再让表弟把自己写的东西拿给临清筠看看, 说不定能助他多些思路。
但周围有人一边排着队,一边分心注意着纪怀光和尚辰有关那篇策论的争执。
见他们还没讨论出结果便要离开了,有书生立马朝临将军和唯阳公主行了跪礼, 大着胆子道:
“殿下, 临将军, 草民斗胆请求旁听。”
“草民同求。”
“望殿下恩准。”
有人起了头,便有人接二连三地跪下出声道。
很快,江殊澜与临清筠面前便跪了不少人。稍远些不明情况的学子也连忙一一跪下。
参加此次春闱的许多学子都很欣赏范明真的那篇策论,但发现临将军似乎有不同的观点后,他们都很好奇。
纪怀光身形一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尚辰也跪下道:“望殿下恩准。”
尚辰抵京不久,还未与参加此次春闱的学子们来往过。机会难得,他也想与其他人交流看法,说不定还能遇到志同道合的知己好友。
纪怀光眼前一黑。
榜上的名额有限,人人都卯足了劲想竞争,他这表弟倒把难得的机会拿出来与这么多人一起分享,未免大方得过了头。
尚辰和其他学子都不知道临清筠与纪相之间的关系,只以为临清筠是因为身经百战,还亲历过大启很多重要的事情,对国事的看法才与他们有所不同。
世家子弟能听家中长者或是其他人分析政论,有机会对很多事情有更加深入透彻的理解,却也有可能会脱离百姓最真切的需求。
这些出身寒门的学子虽置身于百姓民生之中,却接触不到朝堂中的官员。他们也很担心自己埋头钻研书本,得到的看法会只是空中楼阁。
是以一旦有机会接触新的观点与看法,他们都会尽力争取。
此时他们便都有些忐忑地等着临将军的回应。
“都不必多礼,先起来吧。”江殊澜温声道。
临清筠用眼神询问江殊澜的意见,江殊澜点了点头,在他身侧轻声问:
“临将军是不是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临清筠旁若无人道:“以往都是和军营里的将士们切磋武艺,把人打倒就行。”
“今日可不能动手,”江殊澜看着隐隐靠过来的学子越来越多,声音小了些,“得以理服人。”
临清筠是看起来斯文,眼前这些书生可都是真的只与笔墨纸砚打过交道。
“好,听你的。”临清筠从善如流道。
临清筠看得出来,江殊澜很想帮一帮这些在京都没什么门路的学子。
临清筠没她那么善良,他其实丝毫不在意这些书生的现状与未来会如何。
但他不仅想为她杀人。
江殊澜想做的事,临清筠希望自己都能参与。
陪在她身边,与她做一样的事,或许他们看起来便可以更加登对。
他也能更加配得上她。
邢愈一直注意着公主与临将军那边。
原本见他们站在这些聚集的书生之外与纪将军说着什么,邢愈便没有靠近。
但发现开始有学子朝公主那边靠过去时,邢愈很快带着护卫赶到,把公主身边的范围都空了出来。
人多眼杂,邢愈不能不警惕。
江殊澜发现,有些书生原本还在排队,听周围的人说了些什么后便从登记的队伍中走了出来。
方才还井然有序的队伍开始有些乱,长街也渐渐被靠过来的书生们挤满,已经有些影响其他行人与车马的来往。
“稍安勿躁,”江殊澜耐心地提醒道,“需要入住客栈的人先登记,结束之后再到对面茶楼来。”
客栈要安排这些学子们入住,最好尽早登记完。
春闱临近,近日京都城中应不少地方都有学子们聚在一起切磋学问。
择日不如撞日,江殊澜便让人去旁边的茶楼定了些茶点,为这些解决了食宿问题,暂无后顾之忧的书生们提供一个可以交流沟通的地方。
见还未登记完便靠过来的书生面带犹豫地重新回去排队,江殊澜有些无奈道:
“放心去,早些登记完便能早些过来。”
这些读书人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江殊澜见多了像范明真和江黎那样虚伪的人,也隐约有些担心。
从书本中抬起头,在复杂的京都或官场走上几年,不知还有多少人能像此时这般性子简单。
江殊澜希望有朝一日,大启的官场不会再是吃人的地方。
重新回到茶楼后,江殊澜和临清筠没再去二楼雅间,而是和其他书生一样在一楼落座。
他们两人与纪怀光、尚辰一桌,其余书生都尽可能近地选了位置坐下。茶楼空出来的位置很快便被坐满了。
店小二已经把江殊澜让人定好的茶水与点心端了上来,但书生们都正襟危坐,谁都没有先动作。
这回不等江殊澜说什么,纪怀光先受不了了,无奈道:
“明明就饿了,你们怎么不吃呢?”
这些书生一个比一个消瘦,不少人的眼神都不自觉地往那些精致的茶点看去,又欲盖弥彰地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是公主和将军让你们进来的,你们还怕自己吃了会被掌柜扣下抵账不成?”
学子们面面相觑,仍无一人碰那些茶点。
江殊澜无声叹了口气,先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才说:“本宫已经先喝过了,你们不必顾忌,想吃便吃。”
“等你们吃得差不多了,本宫才让临将军开口。”
说着,江殊澜还在桌下轻轻牵了牵临清筠的手。
她不会再忽略他了。
闻言,早已饥肠辘辘的学子们才终于开始吃那些茶点。
不少人为了省钱都强忍着一日只用一餐,更有甚者两日才用一餐。
方才登记时他们听那个嬷嬷说可以去客栈先吃点东西,但又实在想听听临将军和公主有关那篇策论的观点,便都强忍着没有立即进客栈,而是跟着来了茶楼这边。
这会儿得了殿下的允许,他们才稍放下心来。
出身虽不高,但这些学子没有因为腹中饥饿而在人前失礼,一举一动都妥帖恰当。
常待在军中,闲散惯了的纪怀光看着他们这样,忍不住问身边的尚辰:
“你们读书人都这样吗?”
尚辰有些无奈道:“表哥,你是不是对我们读书人有偏见?”
“确实是,”纪怀光直言道,“我觉得你们老了都会变成我爹那样的老古板。”
尚辰:……
江殊澜悄声问临清筠:“要与这么多学子讨论学问,临大将军会不会有点紧张?”
“不会。”临清筠回握住江殊澜的手。
“看来已经胸有成竹了?”
“澜澜似乎很期待?”临清筠反问。
“的确很期待,所以你可得认真些,别输给他们。”
江殊澜用指尖轻轻挠了挠临清筠的掌心,“听人说,男子认真时的模样看着会更让人心动。我想看看这话是真是假。”
“谁与你说的这话?”临清筠不动声色地问。
江殊澜身边的嬷嬷和护卫都不像是会与她说起这种话的人。
江殊澜神色微顿,没想到他会抓住这个点问自己。
这话……前世是纪怀光说的。
也只有他才敢在江殊澜面前说起这种话,还撺掇她去找临清筠试试。
前世时江殊澜经常看临清筠专注地练字、作画,或是为她读那些百听不厌的游记。
的确很让人心动。
但江殊澜的确还未见过他在人前认真做什么事时的模样,无论是文还是武。
因为前世自初遇起,临清筠的所有事情都围绕着江殊澜,再无其他。
所以江殊澜才会提议让临清筠与尚辰聊一聊那篇有争议的策论。她想补上前世没见过的,临清筠的其他模样。
但临清筠忽然问起,江殊澜只能含糊地说:“忘了,或许是我以前的侍女吧。”
临清筠又问:“澜澜接我回城那日时说,有人曾告诉你,接心悦之人回家时要有花。”
“也是侍女说的吗?”
见他突然提起这件事,江殊澜微怔了一瞬,随即顺着自己的心意答他:
“若我说是你上辈子告诉我的,你会相信吗?”
前世,这句话的确是临清筠告诉她的。
那时他们刚离开林老先生的竹院,搬去那座属于他们的山中小院住。
小院内的一切都是临清筠布置的,而把江殊澜接到那座院子后,临清筠带她去看了满园他亲手种下的玫瑰。
他拥着病中的江殊澜,眉目温柔地对她说:
“接心悦之人回家时应该准备她喜欢的花,只是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江殊澜无声在他怀里倚了很久,才柔声道:
“够了。”
翌日,他们便在那些妍丽的花旁边,结为了夫妻。
作者有话说:
澜澜:一个不那么直接的直球,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小作者看了看细纲:小临想起前世倒计时?
感谢为澜澜和小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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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取名字真是件让人头痛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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