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丹房
三足丹炉高逾丈许，铸铁炉体烧得通红。
本就是三伏天气，密闭的丹房内温度更高。
步入其中，顿感热气蒸腾，刺鼻的雄黄气味扑面而来。
狄仁杰饶有兴致地东瞧西看，发现丹房极为空阔。
靠墙位置整齐摆放着一排药柜，药柜前戳着的小丹炉香烟袅袅，造型与那只巨型三足丹炉极为相似。
长桌几案上还堆满了各色瓮盆钵盂。
分别盛放丹砂、黄金、曾青、雄黄等诸多贵重炼制材料。
“小道长，这里便是老夫的丹房。”
“与我师父的丹房大同小异。哎，你们天竺长老炼丹，竟然与我天师道并无二致啊！”
娑婆寐一乐，解释道：“你不要误会，这不是天竺炼丹术，而是镇国天师袁天纲指点。”
“我师父指点？”
“丹炉都是他送给我的。”
“原来如此。”
“我们天竺远比不上大唐富庶，天竺长老炼丹穷尽所有，依然捉襟见肘，饿着肚子炼丹修行的事情极为常见，哪像长安城采买随意。老夫为何赖在长安不走？除去侍奉圣人的原因外，也为方便炼丹啊！”
“圣人服用你炼制的丹药有多久啦？”
“不足一年。”
娑婆寐将根须虬龙的拐杖放在一旁，走向药柜，打开其中一个抽屉，抱出一个雕龙画凤的锦盒，摆在几案上。
狄仁杰好奇地凑了过来。
“如果狄某没有猜错的话，这便是长老炼制的长生丹药。”
“没错。”
说着，娑婆寐郑重地打开锦盒，露出几颗深褐色的药丸。
“炼丹不易，除去所需物料昂贵的因素外，还要受炉温、天气变化等方面的影响，常常徒劳无功，仅这些丹药少说也需七七四十九天炼制，可谓费时费力。不过，反复淬炼，丹药功效也不可同日而语。”
狄仁杰近距离观瞧，正想伸手去拿，被娑婆寐制止。
“哎，小道长，看看可以，不能触碰，毕竟这是专为圣人准备的。”
“圣人？圣人的病很奇怪，而且好像越来越重了，以后还能不能服用你的丹药都不好说呀！”
狄仁杰惆怅不已，把手缩回。
娑婆寐小气地赶紧将锦盒盖好，放回原处。
“长老，服用你的丹药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这一点没错吧？”
“无需怀疑，老夫便是明证。”
“那为何圣人服用你的丹药将近一年，如今却病得不轻？”
娑婆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小道长，你还不知道吧？去年圣人一场大病，差点儿无可挽回。太医署乱成了一锅粥，遍请神医，均束手无策。倘若没有老夫的丹药支撑，圣人根本活不到今天！”
对方如此赤裸裸地宣称丹药功效，狄仁杰十分反感。
但他并不反驳，狡黠一笑。
“长老，圣人病情怪异，身体变得奇寒无比，你如何想到建议急征吐蕃国宝藏地明堂火珠入长安，为圣人辟邪驱寒的？”
娑婆寐似乎左右准备，侃侃而谈。
“不瞒小道长，为圣人辟邪驱寒，只是一句托辞而已。老夫的本意是想调用藏地明堂火珠炼丹！”
“炼丹？”
狄仁杰感到意外。
“这是吐蕃国宝啊！你居然想拿它来炼丹？”
娑婆寐严肃地解释道：“看来你对炼丹术知之甚少。炼丹最重要的是炉温要高，长安、晋阳两地的石炭质地优良，以为首选，但是依然不够，常常前功尽弃，即便有所产出，也会影响到丹药功效。为了提高炉温，老夫绞尽脑汁，除征集各地石炭轮番尝试外，还试用过硫磺、硝石助燃，甚至各类火药、油料……然而皆差强人意。”
“所以你就想到了藏地明堂火珠？”
“是的。传言藏地明堂火珠是一颗陨星，炙热无比，倘若借用来炼丹，或可事半功倍，不妨一试啊！”
“原来是这样啊！”
娑婆寐无不遗憾地说：“老夫的这一粗浅想法，得到圣人首肯，急征藏地明堂火珠赴长安。可惜啊！藏地明堂火珠刚刚抵达陇州官驿，便蹊跷遗失，老夫一厢情愿，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满以为对方会遮遮掩掩，没想到这件事情来龙去脉讲述清清楚楚。
这下狄仁杰也有些含糊了。
藏地明堂火珠遗失是否与娑婆寐有关？
谁也说不清楚。
无意中看到烧得通红的丹炉，狄仁杰的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遗失的藏地明堂火珠会不会就在这座炼丹炉里？
“长老，现在你的丹炉使用的是石炭？”
“当然是石炭。”
“能打开丹炉让我看一下吗？”
娑婆寐的神情明显有些不自然，他看一眼丹炉，又乜斜着眼睛盯着狄仁杰，为难地摇摇头。
“不可，不可。丹药炼制最少也需七七四十九天才行，今天正巧是第四十八天。明日小道长再来，你我一起开丹炉、取丹药如何？”
“明天？狄某着急办案，恐怕等不及啊！”
说完，狄仁杰挽胳膊撸袖子走向丹炉，就要动手打开。
“住手！”
眼看无法制止，娑婆寐情急之下飞身跃起，从后腰摸出一把天竺弯刀，恶狠狠地朝狄仁杰砍来。
这副穷凶极恶之像，之前的淡定荡然无存。
果然有蹊跷？！
狄仁杰身手敏捷，闪身躲过娑婆寐的致命一击，随手抄起那支根须虬龙的拐杖，展开反击。
“砰”的一声。
拐杖重重砸在地面上，登时断为两截。
娑婆寐的身躯倏忽缩成一团，挥舞天竺弯刀连续进攻。
本就瘦小、佝偻的他显得更矮了，几乎变成一只完全贴在地面上的圆盘，弯刀攻势猛烈，宛如一条疯狗。
“刷刷刷……”
随着他的身体高速旋转，天竺弯刀幻化出无数刀影。
手无寸铁的狄仁杰只能连连后退，忽然灵机一动，照准旁边的丹炉，猛踹了一脚。
这个动作成功引起娑婆寐的注意。
他急忙停下看向丹炉，焦灼的目光似乎担心会倾倒。
怎么可能呢？
这座炼丹炉高逾丈许，重达数吨，尤其三足鼎立的底座支撑设计如此精妙、沉稳，实在难以撼动。
狄仁杰一脚踹上去，丹炉自然纹丝不动。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狡黠多变的他使用这一虚招，只不过是为了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见娑婆寐上当，狄仁杰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立即猛扑上去，一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一手紧抓他持刀的手。
“啊咿唔——”
面目狰狞可怖的娑婆寐一声怪叫，胸前突然诡异地伸出第三只手，朝狄仁杰脸部抓挠。
狄仁杰见势不妙，迅速脱身、后撤。
站定之后，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
用手一摸才发现面部被划伤。
狄仁杰怒火中烧，指着娑婆寐怒斥道：“长老，你心虚什么？难道你心里有鬼？不就是想看看你的丹炉吗？居然跟我拼命？看来这座炼丹炉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能打开！里边除了丹药什么都没有！”
狄仁杰冷笑道：“对不住了，娑婆寐长老。今天你就是说下大天来，狄某也要掀开你的丹炉看一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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