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堕仙
要被处罚堕仙那日,净苍没有来。
堕仙台稍远的地方站着诸多仙子仙君,掩面讨论着他,他抬头搜寻,唯独少了一抹白衣飘然的痕迹。
其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鸿初却无端地苦笑起来。
是给自己留个面子还是不愿意再见自己?
自己无理又出格的请求,即使是自己跪在天君面前,即使是知道后果,他也要去。他总是这样随心所欲,为自己招来祸端。
或许这就是净苍总是呵责他的原因。
他和净苍就像是两个对立面,却又奇妙的吸引到了一起。净苍虽寡言面冷,却也有在他面前手足无措、惊慌失言的时候。鸿初见到了不一样的一面,只展示给他的一面。
鸿初本觉得已是心意满满,可他却贪婪起来,想要索取更多。
不只是见到、摸到,而是要整个人、整颗心都是属于他的。他要融入骨血的爱恨,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最好是把净苍关起来,日日夜夜只能对着他一人展露笑颜,亦或是冷着脸呵斥。
他要的是净苍的一切。
但净苍应当是不愿的吧。
毕竟付出的一直是他,不像净苍,朝他勾勾手指,自己便欢天喜地扑了过去。
他这才意识到。净苍的心,是冷的啊,宛若捂不化的冰。
可自己那份欢喜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难以割舍的情爱,充盈着整个心脏。
自己留给他的,只有那根自己费了好些心思才笨拙编成的红绳,亦有姻缘之意。
鸿初抬起眼皮看着到场的仙子仙君们,脸上无一不是痛快。谁叫他往素来身便叫人瞧不起,平白不相识的人都能唾弃他一口。
行使刑罚的天官催促他,身后是阴云密布的天雷阵法,与其他人所站的祥云格格不入。
直到他一步步后退,后退至堕仙台末时,他似乎释然了,睫毛颤动了下,再也不等。
而后闭上眼,纵身落下,一人承受着九十九道天雷的诅咒。
同一时间,海棠花林。
净苍倏忽睁开双眼,伸出手像是要触碰什么,而后又发觉过来那只是一阵堕仙的哀鸣,天界的人都有所感应。
是鸿初吗?
净苍顾不得眼下,急忙赶去堕仙台,而那儿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雷云密集的深渊,充斥着不祥之兆。
净苍一时跪坐在地,抬手扶额,却发现手腕上的红绳断裂,松松垮垮地挂在月白色长袍上,十分晃眼。
他捡起来,同样笨拙地想要编织回去,却发现自己不擅长这些。
鸿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编织的呢?
他越是想要编回去,红绳散的越快。
最后只剩两条孤零零的断绳,被净苍紧紧握在手心。
他咬着牙,眼眶通红,似乎第一次感受到“悲恸”。
可他却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只剩下心尖阵阵刺痛。
事后天君不得不走个场面,唤净苍前去大殿问责。
净苍不卑不亢,站在原地,遥遥与那稳坐的天君对视。
“归蒙如今已为堕仙,据他之前所言,要与你婚娶成为道侣。”
净苍道:“是。”
天君有些惊讶:“你是知道这件事的?”
“……结成道侣或许会修炼得更快些。”
天君皱起眉头,“净苍!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天界条律分明,莫要妄动凡心。”
“可他如今已为堕仙了。”净苍平静道,“若我愿意,一切不是也都迟了?”
他摇了摇头,又换了句话:“若他再问一遍,我应当是愿意的。”
天君失望道:“我原本已为你是众仙表率,不曾想你也着了归蒙影响,心思大动。”
净苍直立在那里,身形颀长,“他若有罪,也罪不至此。”
“你还在向着他。”天君像是看到什么坏种,语气有些波澜,“自他飞升你便处处相护,更有甚者传言你二人日夜不分,我都当你在悉心教导,助他脱离妒恨,洗去一身桀骜,没想是如此结果。”
净苍道:“……日夜不分…么……这并不是传言。”
天君不愿罚他,无言离开,往后净苍便一日日跪坐在堕仙台边,时而仰望天空中的雷电,时而闭目回想。
净苍的手并不巧,只能勉强将断掉的红绳续上,堪堪环在手腕。
他不知道九十九道天雷有多疼,依照鸿初的性子,应当是笑着渡过也无所谓。或者跑到他面前吹嘘一番:“也没有多疼。”
可惜他都听不到了。
净苍垂下头,安静地坐着。
说来可笑,他从未回应过鸿初的爱意,却破天荒在天君面前说了出来。
那时海棠开得正盛,心如火煎。
迟来的一生相伴为歉,再也无人可谈。
有仙君过来劝,他当自己耳聋,那些人便叹气摇头离开了。净苍本来就是孓然一身,没必要将其他人与自己的事扯到一块儿。
鸿初是唯一愿意有耐性陪伴自己的。
他这么一坐,天上三日,人间三百年。
天上百年,人间早已迭代轮回,不知何处再去寻找鸿初。
来来去去的风尘,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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