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新娘
严韧直直看向谢锻雪,冲他点了点脑袋:——你去开门?
门窗是紧挨着的,谢锻雪只需稍稍动一动身子,便可从窗中窥见外面的光景。可是谢锻雪犹豫了,他心中分明也是害怕的,更何况此刻鸿初与楚汀都不在身旁,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严韧的青鸟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这下可谓真是孤立无援了。
谢锻雪正思忖着该如何应对,门外幽幽响起了老妇人的声音:
“有人吗?我的房屋,为什么锁着门,可有人住吗?”
严韧似乎是被火烧一般,惊得几乎要跳起脚来。
这房屋的主人不是已经过世了么?怎还有老妪前来叩门问话?
谢锻雪皱眉,隐隐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他示意严韧收起青鸟,拢好衣袖打开木门,一位佝偻身躯、头发花白的老妪出现在二人面前,面色姣好,并不像尸容或是过世已久,身上的味道也与活脱脱的人类无异。
不鸣山虽是名门正派,但在剑阁中也收录了不少邪术秘典,其中便有借尸还魂、夺舍重生之法,只不过这二者皆有印记,且还魂之人的面目会随施法之人的修为强弱所变化,却都逃不过身上沉重又阴潮的棺木湿土气息。
谢锻雪的记忆中似是读过这几本书,内容都记得一清二楚,将其中所描述的放到眼前的老妪身上,一一对照,皆是不成立。
谢锻雪松了一口气,将她迎进屋内,烛火把二人的影子拉长,覆了满屋。
屋内狭小,严韧退后几步,给老妪让出位置来。
他垂下眼,注意到她脚上有着新鲜的泥土,像是从雨后的山林中跋涉而出。
老妪轻车熟路地在屋内翻找出些干粮,坐到桌边,无视二人般自己慢悠悠地吃了起来,谢锻雪趁机观察着她的动作神情,却未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谢锻雪和严韧交换了个眼神,二人坐到老妪面前,静静地等待她吃完。
老妪慢吞吞地、嚼完嘴里的食物,而后像是才注意到二人似的,开口问道:“你们二人在此做什么?”
谢锻雪斟酌着改了些词句:“我们是途经费家村的行客。是村长说您出行已久,安排我们住在这屋歇息,没想到打搅到了您,确实万分抱歉。”
她点了点头,“村里的姑娘们都出村许久,空了不少屋子出来,也难怪他会挑些空房给你们。”
“只是我这房子小了些,又要给许多人居住,容不下几尊大佛。”
谢锻雪心下知晓,必然是费连说的女子们出村售卖织布未归了。
那这老妪又是从何而来呢?
谢锻雪刚想出声询问,老妪却兀自上了木床,神神叨叨地面对墙壁拜了几拜,而后背对着他们,什么动作也没有了。
严韧大气也不敢出,瞪着眼珠子看向谢锻雪,面上神情恐怖至极。
谢锻雪退至角落,与床边恰好形成最远的距离,严韧赶忙与他挨在一块儿,刚想耳语几句,谢锻雪却伸手捂住他的嘴,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谢锻雪做出口型:再等等。
他们二人擅自行动实在太难,要再等一等楚汀的消息。
这一等就是天亮。
二人挨不住困,头互相撞着磕了一宿,最后猛地一晃头差点砸到地上,严韧才将将醒来,下意识摇醒了谢锻雪。
目光所及之处,哪儿还有昨晚老妪的身影?
日上三竿,村长不知何时站在门外,曲指敲打着木门,笑道:“睡到何时啦?快起来吃午饭了。”
谢锻雪站起身,仍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真实感,下意识问道:“村长,昨晚的老妇人去哪儿了?”
村长的脸色变了变,重复道:“老妇人?哪儿来的妇人?”
“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村长浑浊的眼珠盯着谢锻雪,漏出些寒意来:“哦?你看见她了么?”
谢锻雪清醒了几分,“……或许是看错了吧。”
他后退几步,脚底却触到了什么湿软的东西。
似乎是昨夜老妪鞋上所带的泥。
谢锻雪很好地把讶异的脸色收起来,转而冷静道:“不是说吃午饭么?我正巧饿了,快些去吧。”
“……”村长滞了几个呼吸的来回,才慢悠悠地转身带路。
两侧的房屋依旧是门户大开,不见人影。这是耕田干活的时间,村子里却像是只有壮汉,全无其他人影,只有村长一位老者。
楚汀,你究竟何时回来。
谢锻雪咬牙,带着严韧跟在村长身后,心里不住地念想着。
费家村越看越是诡异,无论如何都是待不下去,为何大长老会指名道姓地让他来此地界?
饭桌上,三人近乎窒息的沉默,只有碗筷交叠碰撞的声音,谢锻雪尽量不去看村长,却仍旧感受到他无时不刻灼热的视线,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
“你们说的那老妇人……可是回屋之后只管吃饭,吃饱之后只管上床,睡醒之后就不见了?”
村长鼓着腮帮子,开口道。
谢锻雪愣了愣,正怀疑他为何知晓得如此清楚,严韧便点了点头,惊讶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村长像是松了一口气般,“那是村中的亡魂,这妇人在饥荒时死去,已经多年,却依旧惦念着家中,时不时会回来探看,我们村中的人都已经习惯了。”
谢锻雪眼皮跳了跳,只觉得荒唐至极:……费家村人都是什么卧龙凤雏,连这等事也能习惯?!
严韧闻言,夹菜的动作都欢快了几分,点头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谢锻雪恨铁不成钢地在桌下踹他一脚:你便信了?!
严韧的动作顿了顿,十分有骨气地回踹了谢锻雪一脚:吃饱肚子要紧!
谢锻雪没什么胃口,吃的不多,反倒严韧饱腹不少。村长招待一番后,也没赶二人离去,只是言说自己还有要事得办,不能在村中逗留太久。
他来到农人耕田的地方,倒是看见费连整个人汗津津的,在毒辣的太阳下挥着锄头,不知疲倦地劳作。
许多人在田地内动作统一,连挥舞的幅度都一致,像是训练有素一般,看起来便有些毛骨悚然了。
谢锻雪就这么站着,平白无故地出了一身冷汗。
严韧不知去了何处。谢锻雪回到老妇人的屋内,倒了一盏茶水,连自己都没有发觉递到嘴边的手指有些颤抖,咽入口中的茶水略带苦涩,不似剑宗内的寻常味道。
谢锻雪的思绪纷乱,对这些都未在意。
他盘腿坐在木床,上面已经没有任何气息,干净得像是从未有人睡过,包括昨夜躺在上面的老妪。谢锻雪略略地沉思着,思索村长的话与妇人之间的行动,究竟差别在哪。
他将楚汀的话记在心头,一直对村长有着防心,费家村也甚是诡异。两餐饭下来,谢锻雪没吃多少,便是怕村长在里面动手脚。
他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脑内昏沉,一阵不可阻挡的困意涌了上来,竟让谢锻雪直直地倒在床上,双眼紧闭,再也睁不开来。
夜深露重,费家村的后山荒坟满地,树头挂满魂幡,白布飘摇。
一个瘦削的人影背着一根极长的木棍,手握铁锹,步履蹒跚地走往坟岗,时不时停顿会儿,似乎要歇息。他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又迈开步子走了起来。
不远处的棺木正剧烈的震颤着,里面仿佛有恶鬼欲要爬出。顶部的棺盖忽的被一股大力掀飞,一只枯瘦青白的手伸了出来,攀在边缘,用力地探出头来,竟是昨晚回到村内的老妪。
她从棺木中苏醒而来。
若是谢锻雪看到此情此景,定会万分惊讶——
那瘦削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和颜悦色的村长。此刻他站在老妪的棺木前,冷着一张脸,手中紧攥木棍,手臂青筋暴起,一个蓄力的动作之后,猛地敲打在老妪的头上,老妪的脑袋登时迸出血花与脑浆来,撒了一地。
原来老妪并不是亡灵。
村长面无表情地后撤一步,偏头啐了一口,直骂“晦气”。
老妪的手仍然在空中挥动着,试图去抓村长的脚,嘴里不住念叨着:
“卖布…人食…魔物、献祭…囡囡……费连,该死!该死!”
村长俯视着他,像是可怜般说道:“你是第一个,但我没有想到你的怨念如此之深,竟会影响到我接下来的行事,看来是留你不得。”
说着,村长又挥舞起木棍,重重地、一下又一下砸在老妪身上,短暂的一声嘶吼之后,老妪滑落到棺内,怒目圆视,终是咽气了。
村长稍微站立了一会儿,夜风吹起他的衣角和发丝,带着些许凉意。他蹲下身子盖回棺木,用铁锹将泥土敲平,掩盖得极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除了招魂幡静静地飘动着,树枝上停了一只乌鸦,伸缩着脖子,将一切收入眼底。
深林中。
一处明红在葱翠叠绿间十分显眼,过于鲜艳的颜色像是在招惹什么一般。
“嗯……”谢锻雪颤动眼睫,眯缝着双眸,微张薄唇,吐出一口气,脑内天翻地覆般旋转,灌铅似的,眼前一片红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谢锻雪正脸遮着红盖头,身着繁复纹绣的明红嫁衣,外套绣花红袍,颈戴天官锁,肩披霞帔,手缠“定手银”,脚着不合身量的红缎绣花鞋,竟是全身一一相应,与待出嫁的新娘一般无异。
当他意识到此情此景时,陡然生出一股寒意来,再想挣扎时,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竟被绳索牢牢束缚住,一动也不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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