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程夙来凡间的那天是四月初八。两个月前安国突袭周国边境，周国边城被攻占，昔日热闹温馨的边陲小城如今只余断壁残垣。在这样的一片荒凉中，程夙一身素白缓缓的向前走着，看上去与这处处焦土的人世间格格不入。
走着走着，他忽然听到了有人求救的声音。那声音不大，听起来十分虚弱，程夙甚至差一点没能听到。他转头向声音传来的路旁看去，只见路边的杂草中，一个满身泥土和血污的年轻人趴在那里，他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意识不清，而空中依旧喃喃着“快逃”，“救人”，“娘亲”之类的意义不明的话。
如果他遇到的是一个其他的什么神，或许那位神会因为好奇心或是恻隐之心救这人一命，只可惜他遇到的是程夙。
某种意义上来说，程夙和季岑是两个极端。作为六界第一美这个问题十之二三会被提到的那个名字，程夙长着一张一看就知道这人是神仙的脸。不同于季岑那种妖媚明艳的长相，程夙剑眉星目，不怒自威。气质上也不像季岑那样亲和，这人自带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
而他的性格和做事方式也和他的脸一样冷冰冰的，除去那些他身为神仙必须要做的事情以外，多余的事情莫说是做，程夙看都不会看一眼。
好看是真好看，无情是真无情。
然而今日，在程夙看到那个年轻人的瞬间，他竟然停下了脚步。不过他停下脚步也不是因为什么好奇心和恻隐之心，他就没这些东西。
他会停下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人此时此地命不该绝，而注定要救这人一命的竟然是他自己。
程夙面无表情的走到那个人身边，开口时声音依旧是冷冷清清：“我如何救你？”
他问完后觉得自己也是疯了，作为神仙，他有的是救人的方法，而此刻他竟然选择去问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该如何救他。这人现在这个样子，怕是也听不见他说话。
可没成想，那半死不活的人倒也是争气，他不仅听到了程夙问他的这句话，甚至还回答道：“水”
声音很小，但足够程夙听到。他看了看四周，觉得要是这人说想吃东西他还能给他挖两斤土，可要喝水……这周边是真的没有水。纠结再三，程夙最终决定大不了以后换一个水壶，这才拿出了自己的水壶。
可有了水，又出现了新的问题——怎么让这人喝下去？程夙看了看自己的水壶，又看了看地上的年轻人，自己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也没能说服自己将地上的年轻人扶起来。于是他今天第二次问出了一个蠢得有些过分的问题：“你能坐起来吗？”
地上那位半死不活且一生要强的年轻人本来觉得这人应该是上天派来救他的，可在他听到这句话之后，他忽然就不这么觉得了。
这人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吧？
程夙这会儿也觉得自己这问题问的有些愚蠢了，他想了想，忽然叫他想到了一个可以不用让年轻人接触到自己的水壶，自己也不用扶起他，就能让他喝到水的办法。程夙先用仙法强行将年轻人翻了个身，让他的头朝上，然后又用仙法强行将年轻人的嘴打开，这一套动作完成之后，程夙打开了自己的水壶，开始往年轻人嘴里倒水。
年轻人一下子被呛的连咳了好几声，也不知是因为喝到了水还是被气的，他恢复了一点力气。年轻人睁开眼，语气颇为无奈，“这位兄台，在下是怎么得罪你”
这话在年轻人看到程夙的脸的时候一下子就说不下去了，他愣愣的看着程夙的脸，一时间大脑内一片空白。
忽然起了风。
程夙被这人盯的气不打一处来。他虽然无情，但因为天界隔三差五总是有那么几个不要命的来扰他，是以他一看到这种眼神就气不打一出来，有一瞬间他甚至想直接召出自己的扇子将这人好好教育一顿。可转念一想，程夙觉得他是神仙，怎么能和凡人一般见识？于是这坏脾气的神仙强压住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一转身就走了。
等程夙走出好远，那年轻人才缓过神来，他看着那个渐渐远处的白色身影，喃喃道：“在下姓沈名纪字子规，边城人士，公子如何称呼啊？”
公子没听到，公子若是听到了一定会不顾神仙气度的将他打成残疾。程夙在城里走了好久，他记得自己在天上看的时候明明城门就在这个方向，可是真的站在城里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城门。虽然程夙也承认自己确实不太认路，但是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迷糊到在一座城里绕一天也找不到出城的路。他有些生气，打算再绕一圈，若是再绕不出去……再绕不出去他又能如何？
程夙一下子更生气了，可这次他并没有气很久，因为他走出去了。
程夙有些奇怪，明明他刚刚走的也是这个方向，明明他看到的路也都是一样的，可为什么他之前那些次就走不出来呢？
不过比起思考这个，此刻对他来说去找秦然更重要一些。于是他先按照之前查到的秦然所在的位置去到边城城郊，可他到达后却见那里只有已经安顿好的流民百姓。
秦然已经不在那里了。
想来他这一路上耽误了整整一天，秦然不在这里了也很正常。于是程夙又算了一次秦然现在在什么地方，然而这一算他发现秦然竟然在昨天他遇到那个半死不活的年轻人的那个地方附近。
自己真的是没事闲的。程夙这样想着，又原路返回到城里。虽说他出城的时候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可这次进城倒是很快。程夙再次回到昨天他救人的地方的时候，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竟有了一丝烟火气，甚至从街边的破庙里还穿出了人声。
程夙走到破庙门口，见到庙里躺着很多的老弱妇孺，而几个年轻人则分散在人群中的不同地方，有的在给伤者包扎，有的在给老人喂药，甚至还有人在哄小朋友睡觉。
程夙的视线扫过人群，终于他在一旁的火炉前看到了他此次来找寻的人。秦然此刻正在火炉前，而那炉子上面似乎在煎药。这艳丽的人此刻身着玄色的粗布衣裳，原本高大的身形在蹲下后显得有些委屈，他手里甚至还拿着一把破扇子……
这场景倒是有些滑稽。
边城里如今还能喘气的人几乎都是只剩半条命的，此刻在破庙中的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甚至连秦然这种明艳美人都是灰突突的，是以庙门口突然出现程夙这样一个凌厉出尘的美人的时候，庙里的人一下子都看呆了。
感觉到破庙内的氛围有些不对，原本在给一位老妇人把脉的沈纪抬起头，只一眼，沈纪就感觉自己原本还有些晕的脑子一下子清明了起来。他低声和身边在帮忙的年轻人说了几样药材，然后站起身，朝着程夙的方向走过去。
注意到有人靠近，程夙才收回看向秦然的目光，他回过头，看到昨天自己救的那个年轻人正笑着站在自己眼前，那人彬彬有礼的对自己说：“昨日承蒙公子相救，在下沈纪，公子如何称呼啊？”
程夙心说我叫什么与你何干，但嘴上却是什么都没说。他来人间原本就是来看看季岑在人间过得怎么样，如今见秦然身边虽然尽是一些半死不活的人，但他倒还算是活蹦乱跳的，那程夙也就放心了。
于是程夙依旧和之前一样看都没看沈纪一眼，转身就走。他以前对于那些缠着他的人也是这样选择直接无视，这一招虽说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些什么，但也称得上无往不利，至少能让那些对他抱有些什么奇怪幻想的人望而却步。
程夙：除非这人和季岑一样脑子都有点问题，否则他不可能继续缠着自己。
可程夙没想到这人似乎真的是脑子有些问题，沈纪竟然一路跟在他身后，边跟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兵荒马乱”、“一个人不安全”、“和我们一起有个照应”云云。程夙被他烦的一个头两个大。他忍无可忍，气冲冲的停下，转过身，眼神凌厉犹如两把飞刀般飞向沈纪。
这眼神确实有些杀伤力，可他停下转身的动作有些过于突然，跟在后面的沈纪却没来得及停下脚步，是以他成功的躲过了这两把飞刀，并且一头就撞在了程夙胸口上。
硬了，拳头硬了。
如果不是这人还有几十年要活，程夙觉得自己一定当场送这不要脸的登徒子去轮回。
和想要杀人的程夙不同，沈纪撞到程夙的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这十几年来一直很好用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他感觉到自己的脸此刻有些热，心跳的也有些不对，恍惚间他甚至闻到了淡淡的梅花香……
然而这梅花香只在他鼻尖樱萦绕了一瞬间就被尘土的味道代替，刚刚与程夙的胸口亲密接触过的侧脸此刻正贴在地上，尘土甚至呛得他咳嗽了起来。
沈纪有些委屈站起来，虽然程夙这一下子把他摔疼了，但确实是自己撞到了他惹他生气了，他想和人家道歉。可他一站起来才发现刚刚还在自己眼前的白色身影已经消失了，他原地转了几圈，喊了几声“公子”，可是并没有人回应他。
沈纪低下头，他的手无意识的摸着自己的侧脸，喃喃道：“难不成真的是神仙？”
程夙刚刚直接施术瞬间移动回了南山。想他一个活了几千年的神仙，这些年来那些胆大包天肖想他的人中胆子最大的也不过就是来和他说些混账话，还真没有哪个不要命的敢伸手碰他。
可他如今竟然被一个凡人给轻薄了？！
程夙越想沈纪那张脸就越生气，可他越生气，那张脸就像是和他作对一般越是出现在他脑海中，任他怎么想忘都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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