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朝菌不知晦朔
他这样想着便去了人间。他找到之前沈纪带他去过的那家店买了桂花糕，咬了一口，口感依旧细腻，味道也和上次一样，可程夙却莫名的觉得这东西又好像没那么好吃了。他去了珩王府，可那里已经变成了其他的宅子。程夙忽然有些迷茫，他站在那座陌生的宅子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程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去了边城。
如今的边城不再像他第一次来的时候那般处处是断壁残垣，重新建造的边城不繁华，却很热闹，而之前那个破庙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四月初八，人间春色尚好。
可程夙觉得自己心里空空的，他转过身，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知是这样走了多久，他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到眼前又一座坟。坟前的墓碑上写着沈纪的名字。
程夙记得这里。那天他去破庙被沈纪一路缠着的时候，他就是走到了这里，然后才气急离开的。
程夙走到墓碑前，看着上面沈纪的名字，忽然有一种这人站在这里等他的感觉。他沉默半晌，忽然说：“我还欠你一个愿望。”
无人回应他。
空气寂静，树林沉默。
心却忽然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活着。
“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程夙没想到这里会有人来，他回头，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小男孩，见程夙转过头，小男孩看到立在程夙身后的墓碑，或许这人是来拜祭故人的吧，小男孩心里想着，他抬起头，想为自己打扰了程夙而道歉，可在他看到程夙的脸的时候，小男孩原本手里拿着的花一下子掉在地上。
这个人好漂亮。
这样直直的盯着程夙的脸看了一会儿后，小男孩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脸红着低下头，客客气气的和程夙说：“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这脸红的实在是有些诡异。但程夙却没说话，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心里面空的地方又被填满了。他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下，将地上的话拾起来递给他。小男孩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了那支花，“谢谢。”
“这是你采来的？”程夙指了指小男孩手里的花拿着的花。
小男孩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他回答说：“是给我娘亲采的，我娘亲最喜欢花了。”
程夙点点头，站起身，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对他说：“此处偏僻，你可是住在边城？我送你回去。”
小男孩原本还在因为自己找不到路而有些害怕，一听到这个漂亮的像神仙一样的大哥哥要送自己回去，他一下子很开心。小孩子的信任总是很容易获得，小男孩走过去牵起程夙的手，程夙被小男孩突然的动作搞得一愣，但却没有甩开手。
于是他就这样一路牵着小男孩回到了边城，进了边城之后，小男孩便认得了路，他拉着程夙在城中迷宫般的巷子里七拐八拐，程夙有些晕，但却依旧跟着小男孩一起走。在小男孩第六次拐弯后，面前原本狭窄的道路一下子变得宽广起来，程夙抬头，见到路的那边站着一个眉目温柔的女子。见到那个女子，小男孩松开了原本紧紧拉着程夙的那只手，朝着女子跑了过去。
程夙听到小男孩叫那女子为娘亲。
见小男孩朝着自己跑过来，女子蹲下身，程夙看到小男孩跑到女子身边后将那支花递给了女子，然后和那女子说了什么，女子站起身，朝着自己的方向看来。
程夙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反应，他回忆了一下以前沈纪是如何和别人打招呼的，沈纪似乎每次见到人都会先笑，程夙这样想着便也对着那位女子笑了一下，那女子愣了一下，然后她便拉着小男孩的手朝着程夙走过来。走到程夙面前，那女子低头一礼，说：“谢谢公子送城儿回来。”
程夙点点头，然后低头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你叫城儿？”
小男孩笑了，“哥哥都知道我叫城儿了，可城儿还不知道哥哥叫什么呀。”
看着小男孩摇头晃脑的说出这样小大人一般的话，女子也笑了起来，但嘴上却和程夙道歉道：“小孩子不懂事，公子莫要介意。”
程夙摇摇头，和小男孩说：“程夙。”说完后又想起了什么，有些好笑又有些严肃的说：“我姓程。”
小男孩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抬起头对程夙说：“我记住了。”
“城儿，我们该回家了，和哥哥道别吧。”
听到自己娘亲这样说，城儿很乖的和程夙挥了挥手，“神仙哥哥再见。”
原本一直都镇定自若的程夙终于因为某四个字愣在了原地。
一片叶子似是贪恋般从程夙的脸颊处划过，落在他肩头，复又落于地面。这明明是每片落叶都注定该有的结局，可那个冷冰冰的神却忽然弯下腰，拾起了那篇落叶。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但是我想如果我可以让你爱上某种味道的话，至少在你无穷的生命中的某个无趣的时刻可以想起你曾有喜欢的东西，如果能顺带想起我，便也算我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程夙看着刚刚母子两个离去的方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的念出了一个名字。
“沈纪。”
这个凡人，却真的以这种方式，在他死后依然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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