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色令智昏
开场三分钟前，一个人坐到了苏墨左手边的座位上。这本来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是以这个人在落座的时候并没有吸引苏墨的注意力。但在那个人落座之后，苏墨总觉得左边的人有些奇怪。
他转头看向那个人，见那人紧靠着座椅左边坐着，头朝左边偏着，整个身体也有些不自然的朝着左边倾斜，就仿佛他右边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坐在右边的苏墨皱了皱眉。虽然他不明白这人奇怪的行为是怎么一回事，但在转回头之后，他也往右边靠了靠。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墨感觉自己转回头的时候，左边那人似乎松了口气。
电影院内暗了下来，几秒钟后，电影开始了。
这是一部历史片。背景是周朝初年周安两国的事情。这部剧的剧本写的很好，虽然在来看这个电影之前苏墨不太理解编剧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才能写出安国公主和周国王爷有私情这种奇葩情节，但是真的看到了这两个人的感情线部分的时候，苏墨却觉得依照逻辑来看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播到电影结尾部分周国丞相沈纪告老还乡，带着秦然和顾羽的骨灰一起回了边城的时候，苏墨忽然就很难受，他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心里有些空，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忘掉了。
是什么？被他忘掉的东西是什么？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乱，正当这时，苏墨忽然觉得有一根微凉的手指轻轻的抚过他刚刚无意间放在椅子把手上面的左手手背。苏墨当即头皮有些发麻，他迅速转头看向左边，自带三分温柔的眼睛里一瞬间都带上了警惕和戒备。
可他刚转过头，电影院的大屏幕忽然就黑了，瞬间整个电影院内漆黑一片。苏墨愣了几秒钟，他听到有人的尖叫声，慌乱中他想拿出手机照明，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拿出自己的手机，却先感觉到一只有些凉的手拉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看来刚刚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左边的那个人确实摸了他的手。苏墨一下子有些生气，他想抽出手后再给那人一拳，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那人却先抱住了他。
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直接将他扑倒在他的座位上，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苏墨一瞬间连生气都不顾上了。在那人抱住自己的同时，苏墨感觉到自己鼻尖萦绕着一股幽幽的梅花香。
似是从千年前的某个冬夜里飘来，带着思念的温度与历久弥新的香。
苏墨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他连推开那个抱着他的人都忘了。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电影院的大荧幕忽然爆炸了。
借着爆炸时的光，苏墨终于看清了那个抱着他的人的模样。
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但并不柔美，甚至有些锋利。皮肤很白，甚至白的让苏墨觉得有些病态，又有些脆弱。那双盯着他的眸子漆黑，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又冷又无波澜。
这样漂亮又不近人情的一张脸，不是程夙又是谁？
忽然，寒气被尽数驱散，恍惚间有春风袭来。
程夙竟然笑了。
苏墨的意识渐渐昏沉，在晕过去之前，苏墨脑子里想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位美人的脑子一定有病。
要是没病他又怎么会在爆炸的时候笑？
再次睁开眼睛时，苏墨看到的是洁白的墙，医院内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熏得他原本就还在迷糊的脑子更加迷糊。他摇了摇自己的头，却发现自己的头竟然靠在旁边人的肩膀上。这个认知让苏墨瞬间清醒，他条件反射般的抬起头，“对不”
“起”字没能很完整的说出来，他看着那张电影院里见过的漂亮的脸，一时间他惊讶的说不出话。而程夙见他醒了表情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是那种不自然转瞬即逝。程夙很温柔的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笑之下，苏墨竟然觉得有春风袭来，连刺鼻的消毒水味里都带上了些春日空气中特有的花香。
苏墨觉得自己怕不是疯了，他甚至又想起了上午张媛问他的那个荒唐问题。但紧接着他听到一位阿姨大声说：“你爪子不关窗咯？外面风大得紧，冷死个人咯！”
这就合理了。苏墨放心起来，随即他转头看向程夙，他想问问自己怎么会在医院。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程夙的脸，却半天没能说出话。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程夙非常善解人意的解释道：“爆炸后你晕过去了，于是我送你来了医院。”
苏墨点点头，然后他便将头转到一边不再看程夙。他不是什么很健谈的人，和熟悉的人话都不多，更何况是和这么一个不太熟悉的人，苏墨此刻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更何况，苏墨一看他脑子里就乱七八糟的，嘴也像是新长出来的一样说不出话，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看他的好。
程夙见苏墨不看自己，便也没有继续和他说什么。
但是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怎么不走？苏墨心里想着，觉得此刻十分的尴尬。尴尬了一会儿后苏墨忽然又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些傻了，他不走自己可以走啊！于是他站起身，以极快的语速说了句“谢谢你，我先走了”，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
苏墨听到那人在他身后这样说。此刻他是真的觉得这位美人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那他就是真的欠打。等什么？有什么好等的？他不走还不让自己走吗？苏墨想着动作更大了，也正是因为他突然幅度变大的动作，苏墨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疼。他低下头，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在吊水。
“你在吊水。”程夙颇为无奈的说完了后半句。他看着疑惑的抬头盯着点滴瓶的苏墨，伸手将人拉回了座位上，他先是检查了一下苏墨手背上的针，确定没有因为刚刚的动作扎破血管后才松了口气，说：“你不知道自己感冒了吗？”
苏墨更加疑惑了，自己竟然感冒了吗？说起来最近确实总觉得冷，还有些流鼻涕。不过这种程度的感冒似乎也没必要来医院吊水吧？苏墨这样想着，有些嫌弃的看了看自己挂着水的那只手，然后他忽然就瞥见一双白的有些过分的手一直握着自己吊瓶的输药导管。
怪不得自己不觉得药冷，原来是这位美人一直在帮自己暖药。苏墨这样想着，看向程夙的目光却更加警惕起来。
程夙原本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可苏墨盯着他的目光实在是有些让他无法忽视了。于是程夙抬起头，“怎么了？”
他不抬头的时候苏墨觉得自己脑子还算清明，可他一抬起头，自己一看到他的脸，苏墨觉得自己的脑子又有些不好用了起来，他有些不自然的偏过头，“医药费多少，我转给你。”
他盯着自己就是想说这个？程夙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可他再次开口的语气里确实是失望多于庆幸，“不用。就当交个朋友。”
听到他说“朋友”两个字，苏墨也不知怎么就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复杂，好像自己有些开心，又有些不开心，苏墨实在是不太擅长处理感情，说起来他也一直知道自己不太擅长处理感情，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生气起来。
“不需要。”苏墨拒绝的虽然干脆，可语气里带了些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点没被说者注意到的委屈倒是被听者听的清楚。程夙微微的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忽然温柔了起来。
反正他这辈子是会认识我的，我此刻与他相识，也不算有违天道。程夙心里这样想着，眉眼间忽的漾出一抹笑意，“怎么说我也是救了你的人，你怎么对我这么凶？”
若是叫天界任何一个神仙看到这样的程夙怕是都要被吓坏。别说看到，就算是想也不会有神仙想到这会是他们这位不近人情又冷冰冰的风神大人会说出的话，会做出的表情。
但若是秦然看到了，或许会觉得很熟悉。因为这样不正经的语气，这样自带春风的笑，都像极了他在人间时的那位至交好友——沈纪。
听他这样说，苏墨一下子就想起了爆炸前这人下意识的将自己护在怀里的举动。在那种情形下，苏墨觉得一个人用这种方式去救一个陌生的老弱妇孺他倒是可以理解，但是用这种方式去救一个陌生成年男子
倒不是不行，但是多多少少让被救的成年男子苏某人觉得怪怪的。
见苏墨不理自己，程夙又说，“对了，我似乎还没介绍过我自己，我姓程，程夙，你呢？”
程夙苏墨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下，这人姓程？夙又是哪个夙？他还没问出口，忽然就觉得自己真的疯了。
哪个夙关他什么事？
苏墨生气的把头扭向一边不理程夙。程夙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了他不高兴，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本着说多错多的原则，程夙决定苏墨不说话自己也不说话。于是他闭了嘴，低着头，依旧帮苏墨暖着药，两个人这样无言了半晌，苏墨终于忍不住了。
“放手。”苏墨冷冰冰的说。
程夙愣了一下，然后觉得自己有点委屈，这人怎么就又生气了？然后他随即又为自己的委屈而生出一点“风水轮流转”的微妙感觉。他没松手，而是问：“怎么了？”
苏墨那一瞬间觉得这人是不是眼瞎耳聋。程夙这人的脸本来就足够吸引人注意了，是以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多看他两眼，又因为程夙一直在给自己暖药，因此这群人在看完程夙还要看苏墨两眼，再议论一下他们两个人是不是那种关系
张媛那个荒唐问题又一次在他脑海中逡巡起来，苏墨看着程夙的脸，这个斯文人一时间有些想骂街。
苏墨上次谈恋爱还是高二的时候，空窗期算起来也有五六年了，苏墨想着就算这人不要脸自己还想着要洁身自好呢。于是苏墨干脆利落的自己拔了针，站起来迅速离开，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把程夙都看呆了。
看着苏墨落荒而逃的背影，程夙心里忽然就生出了一份久违的甜蜜。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这几千年来积累的那些复杂情绪都被这份突如其来的甜蜜冲垮了，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到那棵歪脖子树开花的那一年。
随即似雨滴落入江水，激起涟漪。那些倒映在江水中的山川美景也好，日月星辰也好，瞬间就都碎了。
够了，甚至都多了。程夙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坐了一会儿之后，他站起身，既然苏墨走了，他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然而他刚要走，却余光瞥见苏墨刚刚坐的位置上有一个钱包，他拿起来看了看，里面有一点零钱和苏墨的身份证。
程夙拿着那个钱包，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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