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母亲不爱她
阮江月也不知怎么了,今夜难以自控地想要倾诉,竟对着一个陌生、甚至是有些可疑的人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幼时的她,真的是做梦都想得到母亲的怜爱。
温氏拒绝让她叫娘,她便退而求其次的唤温氏做母亲。
但当时,温氏呵斥不许她叫娘的表情实在太阴冷厌恶。
那眼神像是冰刀,插进她幼时的心灵刺的血肉模糊。
以至于后来阮江月即便是唤母亲,也是在背地里自己轻轻叫,她根本不敢当着温氏的面叫出来。
有仆人说,是因为温静璇生她的时候难产血崩,丢了半条性命,生产之后身子便病恹恹的,不如原本康健。
所以温静璇不喜欢她这个女儿。
小小的她想,流很多血,丢掉半条命,的确好可怕。
那母亲不喜欢她,好像也就能说得通。
她还听到有仆人感叹,说孩子的出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
她记在了心里。
在自己生辰的那一天,她给温氏准备了一份礼物。
是一幅她亲手绣的荷花扇面。
她听姐姐念过“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觉得母亲就是诗词中的水芙蓉,漂亮温柔不染尘埃。
那年她才不过六岁,针都尚且拿不太稳。
为了绣好扇面,她花了许多的时间。
手指被针压出褶,还被扎了不知道多少次。
不过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绣的扇面着实好看。
其实姐姐那段时间也在学刺绣。
她曾悄悄偷看过阮凌雪的绣品,虽然好,但比她的还是差一点的。
她满心欢喜的憧憬着,礼物送到母亲的面前,母亲看她东西做的好,她再乖巧一些,说些贴心的话……
那母亲肯定会慢慢喜欢她的。
以后她会和姐姐一样,得母亲的疼爱。
可是,一切都只是她的痴心妄想。
礼物送到温氏面前去的时候,温氏直接将那东西丢到了地上,冷面厌烦地看着她。
那样意料之外的场面,把她吓得呆住了。
她勉强回神,想把先前演练了无数次的话告诉温氏,想挽回一点什么。
可她只唤了声“母亲”,温氏便博然大怒,骂她逆女,叫嬷嬷将她带走,说再也不想看到她。
阮江月脑海之中回忆着那时的场景,停顿了好一阵子,她又继续开口。
那语气神态都没有任何感情,仿佛是在诉说着与己无关的闲杂事,双眸空洞木然。
“她不是不关爱自己的孩子,她对姐姐就能爱护的那么细致,她只是不关爱我。
我曾不止一次怀疑过我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她那么憎恶我,我甚至大一些之后暗中查过自己的身世。
可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就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她生了我,却厌恶我,甚至憎恨我……
我七岁和姑姑去了定州。
在定州生活了多年,她从未过问过我的事情一个字。
更没为我送去任何东西——
不不,我怎么忘记了?她其实还是与我和气地说过几句话,送过我一些东西的。”
“那是在三年前吧,我入京的那日,到沈府去见她,她温言软语,说沈家如何好。
她说沈岩如何优秀,沈家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这是她那个做母亲的给我找好的夫家,让我嫁过去,日后同在京城生活,一家人和和美美……”
阮江月停顿了片刻,双眸微眯,慢慢地扬起下颌。
她原是披散着一头乌发。
这般动作,所有发丝全部朝后垂落。
完全露出的脸庞镀上莹润皎洁的月光,白皙透亮。
她静默地,轻轻吸了几口夜间清幽凉爽的空气,手指一动,从袖袋中勾出一根红绳来。
那是一根最简单不过的红绳。
绳子上挂着鸽子蛋那么大的一块鱼型血珀,色泽莹润,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就是她当初给我的,说是做我新婚的礼物。”
阮江月自嘲地说道:“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她根本不是真心送我东西,不过是为了让我安分地替我姐姐嫁到沈家。
解决了沈阮两家的婚约罢了!
可我那时候真的有点心动,我以为她会有一点真心,哪怕是一点点呢……一点愧疚,不好意思都行。
到最后,事实证明一切都是我想的太好。
我在京城三年时间,除了那一次她劝我替嫁时候是温和的,其余时候一缕冷漠以待。
其实姑姑待我温柔亲切。
我也渐渐地将姑姑当做母亲,并不再执着温氏的疼爱。
可是童年的一切犹如噩梦。
时不时午夜梦回,还会让我惊醒,而后难以成眠。
我多年来见过许多,听过许多,依然想不明白。
为什么一个母亲可以对自己的孩子那样冷漠。
那样毫不关心……甚至是看一眼,好像都厌恶抗拒……”
阮江月越说,她的声音越低,心中越愤怒。
她捏紧了手中红绳。
忽然,她随手一甩,将那血珀丢了出去。
血珀被抛出一道弧线,但没飞多远,却又被一股力量吸的折了回来。
阮江月顺着那血珀,看向阮星澜。
他竟用内力将东西吸了去?
阮星澜的神色也有些古怪:“我没想到……”
能吸过来。
只是瞧见她丢了,下意识地抬了手一招。
阮江月眯眼看了会儿,“你没准儿是个什么门派的高手呢?沈岩带回来的那个白若雪,据说是眉山剑宗的人。
江湖之中,有不少门派,有不少奇人啊。”
她说的随意,还打了个酒嗝儿:“你知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救你?又为什么把你带回京城?
我行走在外多年,本不是心软的人,就算救了你,也可以随意安顿,不必非带回来不可的。”
阮星澜问:“为什么?”
“是因为……缘分啊。”
阮江月扯唇笑着,眸子里弥漫着浅淡的湿气,那湿气把眼睛洗的分外黑亮:“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娘亲不要丢下我。”
“你哭了,哭的可怜惨淡。”
“还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大约是把我当成你的母亲了。”
“我就在想,你应该和母亲也有许多故事吧。”
“你的母亲离开了……或者更悲惨一点,死了?不要你了?或者她没离开,还活着,却依然不要你!”
“那岂不是和我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怎么不是有缘分呢?”
阮星澜又是一怔。
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对阮江月说的那一点,也是毫无印象。
但后面阮江月说的那些话,他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觉得难以入耳。
阮星澜听得出来,“母亲死了、不要你了,没离开但依然不要你”这话根本不是在说他。
而是阮江月在说她自己。
他慢慢点头,语气认真:“的确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我缘分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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