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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玉碎


这时候,骆绝尘手中的霜银似乎已经按捺不住了,开始发出低沉的啸鸣。

眼前这些熟悉的石柱,熟悉的气息以及熟悉的字。

尘封了多少年的记忆仿佛在这一刻豁然被打开,便再也抑制不住压在剑体内的也许存在的剑魂。

它的剑尖有如头颅一般高高地抬了起来,直指玉柱,剑身的青光猛然大涨,如一只沉睡了千年的荒兽在黑夜中睁开了眼。

……

发丝撩动,神色泯然,骆绝尘红唇轻启,目色里神光骤敛,一字字发自肺腑:

“但,依然无法阻挡我即将成为凤仙阁新的掌门。”

剑被举了起来,这一刻,玉柱上的叶字仿佛活了一般,化成一条庞大的青蛇自下而上的盘旋在玉柱之上,并吐纳着信子朝着骆绝尘掌中的剑,露出了两根锋利冰冷的獠牙。

“嘶……”

它仿佛是在向骆绝尘宣战。

没有人可以不经过考验的便想在天书法柱上题字。

就算是怀着武仙血脉的人也不行。

……

然而直到现在,骆绝尘也无法看清,当年祖师阿叶给予后代晚辈的这个考验究竟是什么,仅仅是知道这考验是的确存在的。

因为她没有“观”。

这或许正是当年阿叶为成为掌门的人设下的门槛,非武帝而不行。

所以,她也绝对不会得到祖师的认可,这是她在身处玉柱的跟前,凝视了许久才忽然领略到的。

……

所幸的是,骆绝尘无“观”,却有剑。

天书玉柱上的第一个“叶”字,便是当年由这把剑亲自所刻,故而,柱上的叶字的每一笔、一划,都会如它的剑锋一样凌厉。

只是这一过不知过了多少年,剑依然在,当年那个提剑的人,却已不知所在踪。

……

青蛇当前,剑忽然变得格外的狂躁,骆绝尘已无需额外施力,那剑便自觉地牵引着她朝着那青蛇席卷而去,剑尖所向,风啸雷动。

瞧到了这里,王夫之兴许是明白过来了,其他长老也似乎领会到骆绝尘的意图。

她是要强行刻字。

但,真的可以吗?

没人会知道答案。

因为他们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天书。

当下,已无人可以阻止骆绝尘,以及她身前绽放着一股灭神之威的剑。

今天,它所闪烁出来的光芒,必将会让所有人永远地记住它的名字。

霜银。

当有人的脑海里的不经意地浮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这才忽忽想起,这,岂不是昨天家师所提到的,被新掌门专门用来悬赏的剑?

有一弟子在人群里小声地嘀咕了一声,一时间,便如茫茫的海里被一颗巨石砸中,掀起了一股轩然大波。

有人神色里带着激动:“没错啊,就是这把剑,就是这把。”

“我的个老天爷啊,不知道谁会有这样的福气,能赐予这样的剑啊。”

“这可不能称之为神兵了,这简直可以称之为仙器了。”

在这样的一把仙兵面前,大概没有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这些人来到凤仙阁,本不就是为了力量而来?

而用上这把剑,不管是骆绝尘是否带着让它展示在众人面前的目的,无疑地,它已经已经凭借着自身无上的威势将所有人征服。

……

骆绝尘忽然如影而动,掌中长剑当空凌舞,一时间,雷鸣巍巍,天日煌煌。

一道紫色霹雳当空闪烁,再一声轰隆炸响,整个天地俨然垂暮。

而这天明明只是晴空万里,那霹雳也只是凭空出现,即刻,垂贯而下,却又在当空被长剑接了下来,剑锋所引,在天将变色的刹那,直直地劈在了青蛇的双目之间的额上。

剑尖不住震颤,有如铮铮长啸,大概在说——当初,我创造了你,今天,我也照样可以毁灭你。

在剑与那触碰的一瞬间,万千雷霆将青蛇包裹,陡然间,玉柱的顶端裂出了一道指宽的缝隙。

王夫之脸色大骇:“这是雷法!”这时候,他再也忍不住疾呼出来:“绝尘,你用这招会毁了法柱的!”

但王夫之却不知道,他说的这句话,才正是今天骆绝尘动用此剑的真正目的。

毁柱灭书。

青蛇瞬间便被击成了齑粉,那根已经微微倾斜的玉柱彻底暴露在人们的眼前,尽管看不真切,但也能隐约瞧得出来,它只剩下断壁残垣,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正如同当下的凤仙阁,在飘忽不定的风雨中或已大厦将倾。

……

一千年来,凤仙阁始终笼罩着阿叶的武仙光环活的光鲜亮丽,也依仗阿叶造就的福荫厚泽令世人敬仰臣服,但这光环戴的太久,便成了一座牢笼,让人鼠目寸光,固步自封,只能躺在过去,再也看不见未来。

骆绝尘多少年身处局外,也必然将这一切看的清楚。

当下的凤仙阁看似是一座屹立巅峰的高阁,实则早已成了一个被粉饰了的枯骨。

它太需要一场变革。

骆绝尘便将这场变革,从这一剑开始。

……

只是这些身处凡间的人们哪里能有骆绝尘的眼界,也必然看不到她眼里的风景。

几乎所有的老人都向王夫之投来埋怨的目光。

而王夫之怔怔之余,心中叫苦不迭。

早知道骆绝尘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也没料到她居然有这样的举动,只能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的让她做了掌门。

他仰着天,喟然一叹:“命啊,这些都是宿命。”

远在武者峰的张远山脸色大变:“我了个去,没想到,她居然有胆子做这种事。”

林拙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脸色也因为张远山过激的反应变得困惑,连连好奇地问道:“山,那娘们到底在干啥啊,让你这样吃惊?”

张远山脸色发白,几乎颤颤巍巍地也只说了两个字:“挖坟!”

“挖坟?”

张远山点了点头,不寒而栗地叹了一声:“是啊,在挖祖坟!”

……

天门峰巅,骆绝尘这一时意将剑抽了回来,继而连退几步,与那玉柱保持着约有十丈的距离后,身姿才微微顿住,清隽的面庞上陡然生出了森然的冷意,那双蓝眸缓缓闭起,并抬起左手立双指于嘴前,口中开始低语着念念有词。

右手处,一道赤芒骤然凝起,如雷、如火、亦如血,旋即化成一条赤蛇缠绕般包裹着那条纤细的手臂,发出“呲呲”的嘶鸣。

而就在骆绝尘下一刻陡然睁眼,她却将嘴边的双指横在齿下,并狠狠地咬出一个血痕,挤出一滴血滴在了跃跃欲试的剑尖之上。

血,从剑尖处顺着剑身上古怪的纹路一直蔓延到整个剑身。

这时候,骆绝尘风姿如歌,眉目如练,薄唇轻咬间,一道厉声长喝:“骆门剑法,第七式,一剑当枯。”

声音靡靡荡开,手中缠绕的赤芒便顿如受到了刺激一般,疯狂地朝着剑身之上压了过去。

剑上青光顷刻便被覆盖,与此同时,剑身上的血纹也渐渐如水流动起来。

这血便如同骆绝尘那颗破釜沉舟的心,霜银剑受其浸染,忽然间怒目争鸣,变得极为狂躁,一道万丈光芒从剑身折放,瞬间覆盖当空,迷住了所有人的眼眸。

地上的人无不是抬手遮挡住这道强烈而刺眼的光,便仿佛是要挡住那颗早已惊慌不定的心。

王夫之吓得不知所措,急急大呼一声:“手下留情啊!”

而这一声却已太迟。

骆绝尘银牙紧咬,眉头紧拧,一双秀目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冰霜,隔绝了世间的一切干扰,她再无可退。

当长剑举过头顶,心中积压已久的怒意终于迸发出来,伴随着骆绝尘的清声长啸,剑沉沉地落入了山峦之间。

一道长虹瞬间贯穿了整个天顶,一眼望去,便好似那天竟被划成了两半。

这时候,大地山峦开始了剧烈的震颤,而人们的耳朵里也只剩下了震耳欲聋的轰响,所有人慌忙的开始逃窜,已经很少有人注意到玉柱是如何碎裂的,大概只有极少个别人看见了,那屹立在天门峰巅历经千年而不倒的天书法柱,就在那眨眼之间化为了尘埃碎石,留下的,仅仅是一地的荒芜。

弥漫的烟尘四散了整个鸿宇,天仿佛变了颜色。

但在王夫之的心中的感觉却是,这天,分明已经塌了。

他孤单单地站在那里,他的身旁站着五个和他年纪相仿且同样孤单的老人,每一个人的脸上无一不挂着震慑,不,到了这个时候,该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他们只能呆呆的看着。

……

这时,骆绝尘嘹亮而澄澈的嗓音从天上覆盖下来,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力如千钧的砸在每个人的胸口:

“从此,凤仙阁再无武仙阿叶。”

——便只剩下了骆绝尘。

话音落下的时候,骆绝尘手里依然持着长剑,但人却已经站在了大殿跟前的高台之上。

周遭扬起漫天蔽日的烟尘,而她便像是她的名字一般,尘埃丝毫不染其身,在看向殿前广场上陷入一片杂乱的人们的时候,她的眸光一如既往的清澈,未有一丝的动容。

王夫之脑海里嗡嗡炸响,眼前的这一切,便如同是一场梦,可他的心里又在祈祷,如果这真是一场梦,那该多好。

但是,残酷的现实无法逃避。

他清醒地知道这些刚刚发生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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