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言

　　        坊间言是口碑。既然是口碑，自然就没有固定的屹立之处，如野草一样由风招展。

　　        清朝的皇上里边，雍正爷的坊间言最盛最炽，篡取上位，滥杀兄弟，刑赏无序，喜怒无由，负面的占多数。依着这些言传，他不仅不是一个好帝王，连个好人也算不上。但雍正是有改革功勋的皇帝，有奉守规则的一面，也有破法立法的一面，挺了不起的。抄几个有趣的小细节，给读者散散心。

　　        他每天的膳食极简单，进什么吃什么，是倡导“光盘”的皇帝。“饭颗饼屑，未尝弃置纤毫。”和臣工们散步时，“从不以足履其头影，亦从不践踏虫蚁”。

　　        重臣朱高安晚年政心淡了，几次具折称病奏退。雍正让内阁传口谕：“尔病如不可医，肤何忍留；如尚可医，尔亦何忍言去。”朱高安“从此不复有退志”。

　　        内阁有一位老勤杂，收管文书的，姓蓝，浙江人。雍正六年除夕，同事都已回家，他一人在京，家眷在乡下。过年了，一人对月自酌。“忽来一丈夫，袍服丽都，状甚丰伟，蓝疑为内庭值宿官，举杯相招，其人欣然就坐。”两人边喝边聊，老蓝人实在，问什么都实话实说。当被问到最大的理想是什么，他说：“若运好，得选广东河泊所，则大乐矣。”又补充说：“其近海，舟楫往来，馈赠多耳。”第二天早朝，雍正问大臣，广东有河泊所这样的职位吗？答有。曰：“可特授内阁蓝某补授。”大臣们“不知蓝某为何人，共相疑怪”。这是雍正节假日微服私访“中央后勤机关”的例子。

　　        雍正最大的政德是破除满汉之见，重用汉臣，讲民族团结，为清朝以后的稳定繁荣开了个好头。雍正也讲形式主义，当年的“公检法部门”，刑讯逼供是办案的常态，他手书“忠诚敬直勤慎廉明”八字方针，着各府衙木牓在堂上。模样大致和今天派出所正门墙上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差不多。他这道手谕不太灵，雍正年间执法部门营私舞弊弄虚造假致冤致屈的事屡见不鲜。雍正爷爱听好听的话，喜欢被下级表扬，对反对意见持势不两立态度。但他万岁之后，各色不好听的坊间言就一块儿爆发了。

　　        我抄来的这几个细节，也在坊间言之列，因为不是取自正史。正史，是一个国家的严谨历史，按道理说，并不承担政府形象美容师的工作。但有些朝代，史和志就兼职做化妆。在正史不可信不可取的时候，以坊间言为基础的野史才受人爱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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