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乐此不疲
其实我的问题，并不仅仅是不长个子。
冯瞎子专门想了几个问题，想要测出我的心理年龄。
“七宝，你头上有什么？”他问。
“头发！”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头发上面呢？”
“发夹！”
“发夹上面呢？”
“有花纹哟！”
他沉默片刻，换了个问题。
“如果有神仙可以满足你的三个愿望，分别是：点石成金的能力、最漂亮的外表以及一包糖果，你会选哪个？”
“糖果是什么口味的？”
“……草莓。”
“糖果！”
得到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后，冯瞎子又是一阵沉默。
渐渐地，我察觉到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于是反过来问他。
“冯姥爷，你头上有什么？”
“车顶。”
“车顶上面呢？”
“天空。”
我想了继续，继续第二个问题。
“如果有神仙可以满足你的三个愿望，分别是：点石成金的能力、最漂亮的外表以及一包糖果，你会选哪个？”
“当然是点石成金的能力。”
“咱们两个的答案好像不一样。”
“这就是小孩和成年人的思维方式差异。”
说到这儿，冯瞎子一脸同情地叹了口气。
“七宝，我觉得你不仅仅是没有长高……好像连智商也停止发育了。”他很无奈地得出结论。
“你是说我不够聪明吗？”我睁大眼睛问。
“不，我到现在还记得之前在海棠镇的那个夜晚，你因为前一天遇到过骨魅，所以便提前在枕头下面准备了镜子，居然半夜迷迷糊糊去上厕所也不忘记折返回来带上它……在七八岁这个年龄段，你绝对属于早熟且聪慧的类型，可是按照实际年龄来算，你还远远无法达到十几岁的思维。”冯瞎子说。
“这样啊……”我终于听明白了。
原来，时光把我给遗忘了。
周围的一切都在变，所有的人都在成长、变老，唯独我，还固执且诡异地停留在六年前。
“不要难过，七宝，成年的世界很复杂，充斥着无穷尽的物欲与渴望，同时还要面临各式各样的压力与烦恼，当个小孩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单纯快乐的活着。”冯瞎子安慰我。
可是知道真相的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样吧，我有个青莞的旧相识，好像就嫁到了这附近，咱们找找她，看对方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帮你。”冯瞎子说。
“她也是青莞人？”我问。
“没错。”冯瞎子点头。
“她为什么会嫁这么远？！”我惊讶。
“这个……恐怕跟你姥爷脱不了干系。”冯瞎子说。
“啊？怎么回事，您快同我说说！”我好奇地催促。
“这个女人名叫华裳，她家境很好，自出生便日夜啼哭不止。她父亲是乐善好施的大夫，结了不少善缘。传说满月酒席当日，一名老道前来探望，说此女生有天眼，能见常人所不能见，于是拿手指蘸酒在她眉间洗了洗，当时哭声便止住了。后来华裳长大，跟着他父亲学医，医术却在他父亲之上，不仅如此，长得也非常漂亮。附近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而是她却性格高傲，谁都瞧不上，唯独对简行青睐有加。”冯瞎子将旧事娓娓道来。
“后来呢？”我追问。
“都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到了简行这里却不灵验，他拒绝了华裳，娶了你姥姥，华裳气恼之下选择了远嫁……从此再也没有回过青莞。”冯瞎子说。
“我之前做梦，也有人跟我姥爷提亲，他好像很招女人喜欢。”我说。
“你说的对，他活着的时候，简直把全青莞男人的风头都抢了。”冯瞎子说。
“她嫁这么远，说不定早恨死我姥爷了，就算医术很好，也不一定愿意给我看。”我猜测说。
“那倒未必，医者仁心，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早就是老婆婆了，哪里还会计较当年的事呢。华裳跟我不同，我是野路子，甚至不能在这行混口饭吃，她是正经医学世家，最是擅长解决疑难杂症，如果肯帮忙的话，能顶我们去找十个医生！”冯瞎子对她简直赞不绝口。
“你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吗？”我问。
“好像叫什么红叶岭，我曾经听她母亲提起过。”冯瞎子说。
于是我们接下来就去红叶岭，时至深秋，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火红的枫林，简直美极了。
“这里好漂亮啊！”我站在车辕上眺望四周。
周围几乎没什么村庄，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
我们打听了好几次，才辗转来到山脚下的一座旧茅草屋。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地儿，门口种着几棵高大笔直的泡桐，远远看过去清冷而孤单。
“华裳婆婆确定住在这里吗？”我狐疑道。
“应该是，听人说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老公已经不在了，孩子也不在身边，只留她独自在这里生活，世事无常啊！”冯瞎子叹了口气说。
停下马车后，我把骡子拴到泡桐树上。
冯瞎子过去敲门，不多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走出来，她穿着老式斜襟袄，面容隐约还能看出年轻时的模样。
“你们找谁？”她冷淡道。
“华裳，你连老朋友都不认得了么？”冯瞎子乐呵呵道。
华裳婆婆定住，打量了他好一会儿。
“你是……冯寻？”她颤声道。
“没错，是我。”冯瞎子说。
两位多年不见的老人激动相拥，对方热情地邀请我们进院说话。
“这孩子是？”华裳婆婆好奇地看向我。
“你猜她是谁？！”冯瞎子又打起了哑谜。
老婆婆注视着我，好半晌没有开口。
“这是简行和阿阮的孙女。”冯瞎子说。
“我看出来了，这丫头……比阿阮长得好看多了，她还好么？”华裳婆婆说。
“老姐姐已经去世好几年了，现在这孩子跟着我讨生活。”冯瞎子说。
我们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冯瞎子开始讲述这些年的经历。
“老姐姐没了，牡丹也下落不明，这孩子也是可怜……这么久了，她始终不见长，我实在放不下心，就厚着脸皮来恳求你帮忙看看。”他说。
“不用担心，那些陈年旧事我已经看淡，对简行也早没了恨意。说到底他仍是个好男人，只是不喜欢我罢了。”华裳给他倒了杯水。
她转脸看向我，眉目逐渐变得温暖柔和。
“你叫七宝是么，过来让婆婆看看！”她招手说。
“婆婆好。”我走到她身边说。
她伸开双手，摸遍我全身的骨头，然后又检查了我的牙齿。
“的确是七岁的孩子，几年都没有长么？这恐怕不好办。”华裳皱起眉毛。
“能不能想想办法？”冯瞎子问。
“那得试过之后才知道，不过……你们可能得留下来一段时间。”华裳说。
“这的确不方便。”冯瞎子犹豫道。
“怎么，你跟我还见外？”华裳平静道。
“那倒不是，我们之所以东奔西走，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就是为了避免给别人带来麻烦……”冯瞎子解释。
“你是指幽人么？那倒也不用怕。我有两个孩子，都在大城市里当医生，你都买了房子让我过去，我却不去，知道为什么吗？”华裳抬起下巴，神情依旧带着三分傲气。
“我不清楚。”冯瞎子说。
“因为我跟七宝一样，也能看得见幽人。”华裳说。
“啊？！当年那个老道的传说居然是真的吗？”冯瞎子惊讶。
“是真的，不过也只是被他封了十几年，等我长大，便又能看见那些东西了，为此，我还专门找过简行。”华裳说。
“他怎么说？”冯瞎子问。
“他让我远嫁，有生之年再也不要回青莞……这也是保全我父母及兄妹家人的方式。”像华裳说。
“原来是这样……可大家都说……”冯瞎子欲言又止。
“大家都说我对简行因爱生恨，所以才愤怒远嫁，包括我父母都这么认为。尤其是父亲，我的选择让他非常失望，却没有人知道我是为了他们好。幽人本性凶狠残忍，当年简行尚不能自保，更何况是我呢？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远离，其实就是对家人最好的保护。”华裳幽幽道。
听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了妈妈，忍不住哭了出来。
“当年在青莞，我没办法与家人团聚，只能选择远走他乡，后来有了家和孩子，也依然无法与他们相守……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宿命吧！简行非但跟我无仇，还与我有恩，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尽自己的能力帮助七宝，我不想欠他的。”华裳婆婆摸摸我的脸说。
就这样，我们在红叶岭暂住下来。
这里虽说人烟稀少，却分布着许多野生草药，还有不少珍禽异兽。
漂泊这么久，终于有一片屋檐遮风挡雨，这让我感到格外踏实。
“七宝，一定要尽可能的多活动，除此之外，还要多吃肉。”华裳婆婆晾晒着草药说。
“嗯！”我重重点头。
冯瞎子说，哪怕是最低等的妖怪，肉类营养也比普通动物高得多。
所以现在，我除了每天准时喝华裳婆婆熬制的汤药，按照她说的方式活动，就是自己跑到周边找肉吃。
厕盽，虽然长得柔弱无骨、肥肥嫩嫩，形体像猪一样，却是生于茅厕，吃不得，肉是臭的！而且，如果不小心吃了它，方便的时候还会容易招惹别的厕盽围观哦。
土肉，跟蛇一样长的大白蚕，常年生活在地下，烤起来会往外面滋滋地冒油，吃了之后皮肤会变得无比光滑！但是不能多吃，屁股会拉油！
白嫾，身长三尺，五官像女人一样的妖怪，脸颊的肉又韧又香，是罕见的美味……但是跟我们长得太像了，根本没办法下嘴！
瘤鬼，一种寄生在动物身上的小妖怪，会以卵形寄生在宿主体内，等成熟之后就会爬出来，依附在宿主的皮肤上，变成瘤状一样的包，直到宿主死亡。因为这家伙吸收的全是动物的精华，所以一定不要放过它！
……
我在这种生活中乐此不疲，浑然不觉得已经走上了不一条不归路。
“整天让孩子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难道就不怕会出问题？”华裳婆婆有些担心。
“应该不至于，七宝这孩子，天生好食欲，不论什么东西下肚都能消化得动……”冯瞎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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