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小日子平淡如水，她却很幸福知足。
她每日尽量压缩处理公务的时间，除非必要，其余大部分的事她都交给了兰朵。兰朵跟在她身边多年，对她的做事风格和心思都揣度的很准，加上身旁有十七帮衬，军兵署的事她几乎可以撒手了。
十七每每看着被繁多事务压的烦躁的兰朵，总会在晌午的时候贴心的送上一杯清心茶败败她的火气。
“殿下现在是撒手不管了，每天就忙着和裴钰腻歪在一块，跟小两口过日子似的。”
“怎么？”十七看着她笑，“羡慕？”
“啊……有点吧。”该说不说，看着两人甜蜜般配的样子是真有点羡慕。
十七笑道，“我倒是很为将军高兴。说到底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有双肩膀能让她歇息歇息是真的很好。”
兰朵却担忧，“我却怕他们想过安生日子，可这宫里叵测的人心不会让他们消停。裴钰可是身份特殊啊……”她低低的叹了口气。
“有我们呢，肯定能为将军撑起一片净土。”
兰朵微笑，“嗯。”
玉疆宫，雅河却是彻底失业了。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自己傻愣愣的站在屏风旁边，看着妆花镜前两个人笑呵呵的描眉挽发，恩爱天成。
在这里，她已经毫无用武之地了。
裴钰不再需要她服侍，从来没伺候过人的华尘荠包揽了一切。有次她端来清水刚要去拆裴钰的发冠，一只素手拦下了她，说了句“我来”。边施舍给了她一个冷冰冰的眼神，仿佛在说：滚开，哪显着你了。
是了是了，是她没眼力见。
雅河默默的退了出去替他们关好了门。
华尘荠笑眯眯的，“一会儿带你去看看我生活过的地方吧，我想让你慢慢了解我的一切。”
“好啊。”裴钰正好插完最后一根簪子，满意于自己的杰作，双手顺了顺她的鬓发，“满意吗我的将军。”
“满意啊。”华尘荠笑得甜滋滋的。
两人手牵手走出殿外，等出了玉疆宫的地界才把手松开，一前一后只差了一步的距离，外人从侧面看上去似在并肩却又主仆分明。
他们越走越偏离人迹，裴钰疑惑的问，“这是要去哪里？”
“我以前住的地方。”
他们走到一条幽长冷僻无人经过的小路，华尘荠重新牵起他的手。
沉默着走了一会儿，他们停在了一座落魄残旧的宫殿，华尘荠仰着头对他一笑，“到啦。”
“这是……”
“冷宫。”
裴钰眼眸微微张大。
华尘荠面色淡然的走上前去，这里无人居住，也无人看守，更没落钥。她呼出一口气，怀着复杂的心情时隔多年重新推开了那扇大门。
许是心理作祟，她一推开门便觉着一股森冷袭来，顿时胳膊上绒毛耸立。
屋宇残破，杂草长到了齐腰高。
裴钰走到她身后，轻声道，“看来你小时候也住好大的房子呢。”
华尘荠突然笑了。
她迈了进去。
裴钰一直跟随在她身边，小心注意着她的情绪变化。
她抬手抚摸过已经掉漆分辨不出原色的窗框，“这里的窗子一直都是破的，夏天挡不住蚊虫和大雨，冬天挡不住寒风和冷雪——”她面上却忽然带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但是好在，王兄的怀抱很温暖。”
他们走进去，只有木板子勉强可以称作床榻的地方已经塌陷了。她却丝毫不在意，坐在了边端。裴钰也跟着挑了个地坐下。
她面上一直噙着淡淡的柔和的笑意，没有刻意诉苦，只是怀念着曾经的日子，让他了解她是如何长大成为今日的华尘荠的。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母亲生下我身体衰弱没几日就离世了。”
“嗯。”裴钰侧头看着她，目光温和宠溺。
“我小时候曾经问过王兄的，母亲是因为生我才……他有没有恨过我。因为可能如果不是我的话，她的生命也许还可以支撑几年。”
裴钰看着她渐渐泛红的眼尾，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睡觉一样稳定她的情绪。
“王兄说，我是母亲在这世上给他留下的最好的礼物！”
“他从没怪过我，叫我不许再瞎想。”
华尘荠垂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低头盯着红裙上的祥云绣纹，手随眼动的抠着金丝线，“尚在襁褓的女娃娃多难养啊，他当时也还是个孩子啊自己照顾好自己都难呢，就靠着每日送来的那一顿米汤，省吃俭用的喂养着我。可是米汤没什么营养，小孩子连哭声都不响亮了。他就想各种办法，上树抓鸟，偷他们的蛋，有时候会趁着半夜大家都睡觉的时候翻墙出去偷点牛乳回来给我喝。”
“就这样，一点一点把娇气难养的我拉扯大！”
她笑中带泪，除了囊在心头的酸楚还有许多感动。
裴钰把人搂进怀里，轻轻安抚着。
“所以我从小到大从来都没羡慕过别人有母妃父王疼爱，我有王兄就足够了，他给我的爱把我整个人都包的紧紧的。”
她仰头，下巴抵在他胸膛上，笑靥如花，明眸仿佛掺了星子一般明灿灿的，“然后现在我又有了你，就更知足了——”
裴钰也跟着她笑起来，抱着她心里头暖暖的。
“纾纾以前问过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当时没太放心上，反正到最后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叫我娶哪家的姑娘我就娶。可我万万没想到最后栽在了你这只小狐狸手里！”
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她得意道，“你可是我第一眼就看上的男人，我还能放跑了你？”
“你这霸道鬼。”裴钰亲了亲她的鼻尖，“你这性子定是没人敢欺负，若以后见到了纾纾，你可替我教教她，小丫头性子太软，我怕她受欺负。”
“我吃醋了！”
“什么？”
“吃你妹妹的醋。”
裴钰直笑。
“你做什么都先想着她，其次才是我吧……那次在姻缘树就是，我许的是和你，你呢？替你妹妹求！我真是气死你不解风情。”
“可我又偏偏喜欢你关切亲人这一点。”
裴钰笑得停不下来，眼角都泛出了泪花，“哎哟我的将军哟，怎么还翻旧账啊，我那时候可对你有气呢，昏了头才会求和你的。”
“反正我求了和你的，你这辈子也跑不掉了。”
顿了顿，她眉头蹙了起来，“不过当时我用大月文字写的，我还不会写你宸朝的字呢。”
裴钰抿去眼角笑出的泪花，然后翻开她掌心，指尖在上面一笔一划的慢慢教给她，“这是钰字。”
“然后……”
华尘荠专注的看着。
“这是你的名字，华、尘、荠。”
她皱着眉头，觉得有点复杂，一时间记不住那么多，索性道，“我只学会写你的就好了，我的不重要。你再教我一遍——”
“好。”
“撇、横、横，然后是……”最后落下右侧玉字一点。
“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她问。
“一为珍宝，二为刚毅。”他微微笑道，“我既是父母得之不易的珍宝，同时他们也希望我能成长为刚毅之人，在这行走不易的世道中永远不要害怕，屈服。”
“真好！”她羡慕的笑着，“我这名字是王上随口赐下的，大概是觉得我卑贱如尘地上的荠菜吧。”
裴钰温言，“怎么会？我觉得你的名字很美。你知道你名字中的荠字在宸朝另有含义吗，可作护心草，全草可以入药，那可全身都是宝贝。所以啊——你也是我的宝贝！”哪里就卑贱了呢。
华尘荠美目含笑，依偎在他怀里，贪婪的汲取他的气息，“你不止是你的父母的珍宝，也是我的珍宝。”
那些曾经内心深处最畏怯的记忆此刻都被他的温柔和包容一点点瓦解。
两人携手走出冷宫。
她微微侧头最后瞥了一眼那座落魄的宫殿，那个瑟缩在冰冷角落怕老鼠怕虫咬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而且再也不会怕了。
总之，还是感谢这座冷宫养育了自己，给了幼小的她一个容身之所。
她坚定的牵着爱人的手，一步步离开曾经禁锢了她的深渊，走向光明的世上。
“阿钰，你现在还想回家吗？”
裴钰诚实的点点头，“想。”怕她误会自己要抛下她，他立刻补充道，“想带你一起回去。”
华尘荠微微一笑，“嗯。我也在考虑，等到王兄身体彻底好起来了，我就想和你回家，见见你的父母和妹妹。我还想按照你们那的习俗办一次婚宴，叫所有人都知道我华尘荠是你裴钰的妻子了。”
裴钰讶异于她忽然的转变，不过很快，他就笑着点了点头。
她脚下一转，拉着他跑到宫墙根下，墙角刚好有一棵百年的大柳树，将人背抵在树干上，她双臂环住收紧，困着了他。
她眉眼间浮现犹豫，翻咬了几下嘴唇，才鼓足了勇气抬眸看向他，“阿钰——”
裴钰睁着眼睛静静看着她。
“对不起！”
“哈？”他愣了。刚才还气氛大好，这会儿突然这么郑重地和他道歉是做什么。
“我以前不懂怎么去喜欢一个人，也不懂怎么把喜欢的人留在身边。就用了最粗暴直接的办法，未经你的允许擅自将你绑来这里我很抱歉。”
“以前我欺负了你，还有耍手段借着别人的手来欺辱你我也很抱歉！”
“我这话我憋心里很久了，真觉着自己以前干的不是人事。”
“你……你能原谅我吗？”一向无所畏惧的女将军此刻面容怯怯地望着他，带着期盼。
裴钰望着她闪动的眼眸，温声询问，“你可有后悔绑架我吗？”
闻言华尘荠明眸从闪烁渐渐透出一股子坚定，沉声道，“我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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