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我没有生你的气。”
即便是听到钟临缘亲口说出来这话,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的。
明明他很介意别人说他觊觎人家有夫之妇的那些话,但就是死鸭子嘴硬不愿承认。
仗着他此刻心情不错,于是我好了伤疤忘了疼,壮了壮胆,想要趁机问清楚这里头的来龙去脉。
“银元,我以前在九重天上的时候,常常听别的上神讲八卦……”我仰着头任由他掏出手帕为我擦拭头发上的茶水,“听说食神与天庭大公主相恋多年,还为其独创了一种‘千丝万缕情丝面’……”
“嗯。”他稍稍侧身,揽正我的肩膀,继续手中的动作,轻嗯一声,当作回应。
“听说天庭二公主与凡间神捕相爱相杀,渐生情愫,誓要与其逍遥江湖,闲云野鹤……”我继续试探道。
“是吗?”他随口应道,纤细白皙的手指将我额头上沾上的茶叶一片一片捏下来。
“我还听说,托塔天王的大儿子金吒为守护藏宝阁,失手误伤三公主,自剔仙骨为其疗伤,后流落凡间时,还为救三公主自断一臂双双坠崖……”
“啊?这么惨烈吗?”他口中感叹,手中动作却依旧不停,认真地摆正我的脑袋,把手帕放在盆子里浸湿,又稍稍拧干,开始擦拭我鼻头上的泥点。
“听说天庭四公主爱上了一个凡间发明家,那人误饮忘情水忘情,四公主不惜以仙血入药引,唤醒情缘……”
“嚯!”他微微侧耳,小声惊呼,用指甲轻刮了刮我鼻头上被蹭破的油皮,自言自语道,“幸好没流血,不然就成红鼻子小花鼠了……”
“你有没有听我说?!”我拽了拽他的袖口。
“在听啊!”许是怕我方才摔倒,磕着了牙,他弯腰附身,再次轻轻托着我的下巴,微凉的手指轻轻掰开我的嘴察看,“不是说到五公主了?”
“五公主下凡丢了灵石被歹人划伤了脸,遇上了被父亲连累满门抄家的马家公子,两人患难见真情……”
他担忧地盯着我的嘴唇看了半天,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喂我,“漱口。”
我噙了一大口在嘴里,漱了漱,扭头吐到他递过来的另一个空杯里。
“六公主在诗词大会上以诗邂逅穷酸书生柳宜宣,两人诗词传情,暗生情愫……”我微抿了抿嘴,喘了口气,锲而不舍地接着道,“七公主放弃仙身,甘受剔骨之刑也要与她的董郎在人间相守短短百年……”
别说这江州城里人人东家长李家短,即使是九重天上的神仙也经常是三五个凑在一起八卦吃瓜,我爱热闹,常常凑上去,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瞎听,所以也算是走在了八卦的前沿。
只是钟临缘,从不关心这些事情。
他除了整日对着大片的花谷出神,拎着酒坛自饮自酌,累了就躺在花丛里睡,一睡就是很久,很少出门,也很少跟别的神仙说话。
唯一见过的算得上是他的朋友的,好像也就汀裳一个,前恋人琂陌一个,仇人皇太子景湛一个……
钟临缘做上仙这么久,认识的人屈指可数,想来人缘真是不咋地。
“这些故事都浪漫而凄美……”我絮絮叨叨了说了一大堆,心觉这抛砖引玉的砖已经拋得差不多了,所以我大着胆子,悄悄退后了一点,确保退出了如果惹着他生气,可以在三五步之内可以迅速逃出他的魔掌的距离,把方才的忏悔抛之脑后,再次口不择言地问道,“银元,那你的故事是什么?觊觎有夫之妇,破坏别人感情的渣男?”
钟临缘甚少和我讲从前的事,他向来避讳,汀裳又总是在自责,琂陌就好像是一个不能提及的雷区,随点随爆。
如今我就是要逼着他说出来缘由,免得我以后再心直口快指不定哪句又说错了,再惹得他不快,还不如干脆一次性将马蜂窝捅个干净。
“我破坏他人感情?呵。”他停下了手里动作,一时被我气笑了,“太子景湛野心如何你知道吗?!谁抢谁的你知道吗?!”
“人家可是真夫妻!”我意外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总不能是他抢你的吧?”
“为什么不能?”他嗤笑一声,半是无奈半是恨意地长叹口气,“做这种巧取豪夺的事情,他可太能了!……”
从前我总先入为主,觉得既然琂陌和景湛成了亲,自然是有两情相悦的情分在的。
此刻这意外的反转……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阿呸,”他看着我,顿了许久,喉头微动,却终究没能吐出只字片语。
那一瞬我感觉到他心底的悲伤,定然是彻骨入肺。
如此才会在每一次被误解时迫切地想要反驳辩解,但又不忍将这沉痛的思绪从深埋之处拉扯出来,眉目紧蹙,不得舒展。
他低头苦笑,笑得牵强,“你只知她是景湛的太子妃,只看得到我同她纠缠不清,可你不知,她只是在千年前嫁给景湛,而我们,是在千万年前便已经相知相恋了的……”
这话听得我心头一颤。
千万年前……
原来他同她的情愫,不是我以为的千年,而是已经历经沧海桑田的千万年。
他微微轻叹了一口气,在我身旁坐下来,不同于往日的逃避气恼,第一次难得平静地主动讲起了从前事。
“千万年前,她还只是山林间的一只小白虎,遇见她时,她父母被猎人所杀,只剩下她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连捕食猎物的本事都没有,常常被异族残害,被同族欺负。是我收留她在身边,带着她修炼,教她本领……”
他的声音在春日的轻风中徐徐入耳,仿佛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这一讲回忆便拉到了千万年前,他与琂陌,竟还是有着师徒情分的。
“她幼时很会撒娇,总是缠着我让我教这教那,领悟力又极高,十八般武艺,就没有她学不会的。”想起久远的往事,他脸上有我经久不见的笑意,笑意轻浅的眸子里又带着不知名的悲伤。
我从来不知一个人笑起来的时候可以这么悲伤。
“她修为渐高,在三百岁的时候修炼成了人形,那时我已有五百年的修为,”他许是有些累了,轻轻将头靠在我肩上,喃喃道,“我们就这样在清湖幻境中,相恋相伴了千万年,相知相守,相安无事。”
“千年前,天帝大封,令清湖幻境中所有修为不浅的兽类入九重天听封入职,封仙大会上,我奉命守护九重天与魔界界岭,她修为不够,只能跟着我做我的灵兽……”
我遇见钟临缘时,他奉命守护神花虞美人,那时候我从未想过,他曾经也是征战魔界的战神,也没想过,琂陌的修为与武艺都曾是他亲手教授。
“那一年魔界大战,我带着神兵去平乱,中了埋伏,受了重伤,流落凡间,胸口中了魔尊一掌,心脉损了大半,于是躲回清湖幻境修养了一年才回到九重天。”
“后面的故事就很俗套了。”他嘲讽地笑了一声,眼睑微阖,“天帝长皇子景湛大婚,太子妃便是她。”
“为何?”我不解地低头,欲问个清楚。
“为何……我也不知为何。”他惨笑,“她说她会在九重天等我回来,可我回来时,却成了最多余的那个……”
说到从前年少,钟临缘嘴角轻扯,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去评价从前种种,“我不顾一切地冲进去闹翻了婚礼,质问她,同景湛动了手,天帝大怒,褫夺了我的封号,将我关在静思殿悔过千年。”
原来如今温润谦和的钟临缘,也曾有过年少冲动,一怒冲冠为红颜的时候。
那些曾经兵荒马乱的回忆,如今从他口中说出来,不过像是雨落湖面,轻浅无声,刻骨的悲伤悠悠沉入湖底。
我心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汀裳同我说,在我流落凡间时,白虎一族生事,被天界镇压降罪,琂陌求助无门,汀裳想起唯一能够帮忙的人便是景湛,便好心引见,哪知成了这般结局……”
所以就是因为如此,汀裳才总是在自责,深觉钟临缘怪她。
“那你怪汀裳姐姐吗?”我问。
“兴许汀裳并无他意,只是想要帮忙而已,也或许琂陌为了族类身不由己……”他勉强扯起一抹笑意,笑得苦涩无力。
我从前不知钟临缘有多爱琂陌,如今看来,他即使再气再恼,却也从不舍得责怪她半分,想必爱意刻骨铭心,无谓对错。
“倒是景湛,趁人之危,巧取豪夺,这些卑鄙之事,就没有他做不出来的!”
我不知这到底是他一人的片面之词,还是说景湛真的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只是这千年来,他被欺压在静思殿里悔过,已经是足够抱屈衔冤。
“我没有生你的气,阿呸。”他再次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道,“我生气,不过是气我自己,是我不能护她,才给了景湛趁火打劫,巧取豪夺的机会,与人无尤。”
“你今日,为何愿意同我讲这些?”从前我总是千方百计想要知道他和琂陌的故事,如今终于知道了,反而心中后悔。
后悔逼他强行撕开伤疤,让结痂的伤口再流血。
“你一直想知道。”他淡淡笑道,反而坦然,“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千百年而已,物是人非事事休,一切都是从前了。”
一句从前,好像是放下了。
可我知道,他这样嘴硬心软的人,又怎会真的轻易放下。
如果不然,就不会在千年后为受伤的琂陌炼丹入药,再次与景湛大打出手,被贬落凡间。
“银元,如今你有机会了!”思前想后,我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我家大人委以期望。
“机会?”他侧头看着我,似是不解我话里的意思。
“你想,如今景湛,琂陌,和你一同轮回转世,你只要先人一步在人间寻得琂陌,结为夫妇,那景湛即使是天王老子,也无计可施了!”我朝他眨眼,觉得这个办法真是无懈可击。
他“噗嗤”一声被我逗笑,望着我微微失神,稍愣了一瞬,继而低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盲目自信就是自负……”
“我家银元可是官媒大人!主管户婚嫁娶,你到时寻得良缘成家立业,谁敢来搅局?”我一手撑额,一脚踩在桌边,耍帅道,“官字两个口!谁反对,我就说他妨碍公务,让全峰哥哥把他打出去!”
“那不成酷吏了吗?”他揉了揉我的脑袋,宠溺笑道。
“人要狠才能站得稳!”我操起一副土匪头子的架势,拍着胸膛朝他宽心,“别怕别怕,以后我当你军师,为你出谋划策!”
“傻瓜!”他抬手轻捏了捏我的脸蛋,别开笑意浓浓的眸子,“你还是先帮我出谋划策解决刘诗盈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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