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次相见
回到宸羽宫时,时辰倒也不算太晚。同刘女官打过招呼后,她并未多问,灵徽暗自舒了一口气,她见正殿灯火通明,猜到陛下今夜要留宿在此,就蹑手蹑脚回了自己的侧殿。
回想起今晚的经历,她有些发愣。
太不寻常了,分明一眨眼的功夫,那梅树琉璃灯就消失在她眼前。而如此幽深的竹林里,竟然有一座亭子,还有三个人,处处透露着古怪。
她旋即有些自责,别人救她出竹林,还极为周到地遣了侍女送她回来,她却在这里暗自揣度,实在是不磊落。
无论如何,他们并未伤害他,这便足够了。余下的事,最好不要有太多好奇心。
不过……那个人当真是面貌极为俊朗出众,不言笑时如清风朗月高不可攀,一旦眉目含笑又格外动人。这样的人,她在宫外时从未见过,能在宫里来去自如,想来大约是哪位皇子或是王爷。
如此略略一想,灵徽也就撂开手。她最关心的,还是姐姐。
思绪繁杂间倦意上涌,灵徽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窗外,蕉叶见她呼吸均匀已然睡熟,才悄无声息离去。先前她送灵徽到宸羽宫门口后,请她勿将今晚所见所闻透露,灵徽倒是十分配合,轻轻点头答应了。蕉叶终究不算放心,便翻墙入内躲在暗处,见她按照约定,并未告知于刘女官,而后也一个人回寝殿,总算放心。
不多时蕉叶便回到林间,木亭里纱帘已被拢起,谢瑄同宋明书一人盘踞一半,斜靠在榻上,懒散风流,毫无半分方才的规矩模样。正中一颗斗大的夜明珠将亭子内照得通明。当真是古朴其外,奢华其内,任谁也想不到如此简陋的小亭子之中别有一番豪奢。
红泥小炉咕嘟咕嘟地冒出热气,茶汤沸腾得厉害,一时扑腾出几滴水来浇在火上,砸起一阵青烟。
“回禀殿下、公子,是懿贵妃的妹妹。婢子在暗处静看许久,她并未说出今晚之事,想来应当无碍。”蕉叶静静立于亭外说道。
闻言,谢瑄面上毫无意外之色,他垂眸俯视手中的青瓷茶杯,淡淡道:“将今日挂灯之人的双手废去。”言语间一片平和,却是说着断人手足的狠戾话语。
宋明书面色不变,似是早已司空见惯,不为所动。
蕉叶应“是”后腾空而去,不着半点痕迹。
“赋时,这不像你啊。”宋明书轻轻摸着下巴,作思索状,眼睛则是目光犀利盯住谢瑄,俨然一幅要看穿他心底所思所想的模样。
他二人皆知何意。擅入紫竹林者,岂有轻易离去的?
谢瑄唇角微挑,露出几分玩味笑意。可仔细看去,又觉这笑容不达眼底,有些淡漠。他掀起眼帘,眸光幽深,看向宋明书,说道:“他费尽心机要把人弄进宫来,我又何必枉做恶人。”
宋明书一愣,反应过来:“她就是懿贵妃的妹妹?”旋即又道:“这么一说,果真有几分懿贵妃的影子,我还寻思宫里何时又有这等美人了。”
谢瑄没有接话,转而说道:“动作倒是快,若非他在一旁促成,父皇岂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好一片怜香惜玉之心。”语调微含嘲讽,隐带不屑,冷沉如冰泉。
闻言,宋明书眉头微蹙,提醒他:“心想便能事成,谈何容易,他却能轻而易举做到。此人根基极深,又心思叵测,你要与虎谋皮,只怕不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谢瑄漫不经心将杯中冷茶信手抛洒,而后起身掸了掸衣袍道:“走罢。”
翌日,灵徽在莺啼婉转中醒来。昨夜睡了个好觉,神清气爽。她问过竹喧陛下已经去上朝后,便径直往正殿而去。
妙徵正在喝茶,见妹妹穿一身茜粉色香云纱衣裙,人如娇花照水,温婉娴静,站在那儿就像一幅画似的,便一时心情大好。
“来,今早我吩咐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马蹄糕。”妙徵朝灵徽温柔招了招手,将妹妹唤来身旁坐下。
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马蹄糕,灵徽感觉五脏庙都熨贴了。妙徵又吩咐莲动端来一碗羊奶,叮嘱道:“羊奶温和滋补,我晓得你不爱膻味,已经叫她们多滤了几道。”
有姐姐真好,这么多年了,对她这样上心的只有姐姐一个。灵徽笑眼弯弯,她小时候不爱喝奶,妙徵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哄着一点一点喂,如今她可不需要哄了。
见妹妹如此乖巧,妙徵欣慰无比。她比灵徽大了十二岁,母亲生下妹妹后不久就撒手人寰,她不喜后母赵氏做派,便亲自照顾灵儿。说是把妹妹当做孩子一样疼爱也不为过。
“慢点吃,别噎着。”妙徵说着又夹了一块炸得金黄酥脆的葱油煎饼放进灵徽碗里,面上笑意盎然。一旁侍立的刘女官见她兴致高涨,难得情绪这么好,心里也为她开心,想着二小姐果然是来对了,那个人的苦心到底没白费。
正此一片和乐融融的氛围之下,莲动神色僵硬地带了一个宫女进花厅来。
刘女官见状,眉尖微蹙。
“奴婢请贵妃娘娘安,皇后娘娘听闻陈二小姐入宫,特传二小姐觐见。”传话之人是皇后身边的清月,她一进来便感知到气氛因她而冷凝,只低了头说话。
妙徵面上笑容顿消,她冷冷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侍女。灵徽见状,大约猜到姐姐同皇后有些不对付,便出言转圜,轻轻说道:“姐姐,让我随她去吧,拜见皇后娘娘也是应该的。”
妙徵反手盖在妹妹手背之上,拍了拍她,安抚道:“姐姐陪你一起去。”
说罢,理都没理地上伏跪着的宫人,吩咐刘女官伺候更衣。
灵徽看了一眼那面露不忿之意的婢女,忍住了将欲出口求姐姐叫她起身的话语。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自是以维护姐姐为重。
待懿贵妃携灵徽到达凤和宫时,正殿内已十分热闹,各宫来请安的妃嫔窃窃私语聊着天,实则都是想留下来看热闹。
谁不知皇后传了懿贵妃的妹妹来觐见,两宫之间嫌隙已深,只怕今天有的好戏看了。
皇后闭目养神,蹙紧了眉头,捏着手中的佛珠不发一语。她如何不知底下人的心思,心里火气越来越旺盛。她派清月去传话,人至今未归,定是懿贵妃这贱人刻意为难!不就是要见那小蹄子一面,竟然矫情至此,都是陛下偏宠纵得那贱人如此嚣张……
皇后的纷纷思绪和众嫔妃的窃窃私语被一声通传打断:“懿贵妃到!”
众人只见宫门口的珠帘被轻轻掀起,穿一身青蓝色流光锦宫装的懿贵妃容色清冷,目光泠泠,身态轻盈瘦弱,似乎随时要乘风而去一般,恍若九天神女降临凡间。
妃嫔们心里一堵,陛下这许多年来独宠懿贵妃一个,她还做出这幅不咸不淡的冷样子给谁看。她们别说吃肉了,喝汤都得抢,心里不憋屈才怪。
一时又咬着牙看向她身后那个着茜粉色衣裙的小姑娘,听说此女小了懿贵妃整整十二岁,从前养在深闺之内,名声比不上倾国倾城的懿贵妃,不知又是何容貌。
待她们看清之后,皆不由一怔。
若说容貌,虽不如懿贵妃明艳无俦,贵气成熟,可到底是亲妹妹,又是花期正盛之时,终究称得上“清艳绝伦”四字。云鬓鸦发簇拥着她嫩白的面庞,鬓边戴了几朵素雅的茉莉花,与面容一浓一淡相衬,令人见之忘俗。一双杏眼明眸善睐,又为她增添了几分光彩。
举手投足间不卑不亢,举止进退有度,一看便是受过教养的,很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采。
陈家那种破落户竟然能养出两个这样的女儿来,众人心中无不酸涩。
付容嘉静静侍立于皇后身旁,她抬眸往去,见灵徽容色出众,气度不凡,便微微抿了抿唇,而后又垂下双眸,叫人看不清她面上神色。
灵徽自然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诸多目光,她心里微微收紧,面上却不露。随着姐姐落座,便顺势站在她身旁。
皇后不阴不阳地刺了妙徵几句,又将火力转到灵徽身上:“陈二小姐,陛下召你入宫陪伴贵妃,你要勤勉自省,不得怠慢,莫让贵妃为你操心。”皇后见到她二人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便恨得牙痒痒,开口就是一顶大帽子压到灵徽头上,直指她让人操心。
“多谢皇后提醒,不过灵儿素来乖巧安静,不像熙宁公主那般淘气,娘娘还是多为公主操心得好。至于灵儿,陛下既然肯召她陪伴臣妾,自然是知道她规矩不错。”妙徵掸了掸袖子,轻描淡写开口道。皇后想欺负灵儿,也不看看她这个做姐姐的答不答应。
皇后一时噎住。熙宁公主是她的亲女儿,奈何性子骄纵跋扈,动辄打骂下人,全无公主风范,陛下对她早就不满。见懿贵妃抬出陛下的旨意,又哪里敢说什么,只得狠狠瞪了她姐妹一眼。
熙宁公主闻言却十分不满。今日一众公主连同伴读也来请安,她却被懿贵妃拿出来嘲讽,这下老三定又要嘲笑她了。果不其然,懿贵妃话音方落,就听见熙和公主“噗嗤”笑出声。
她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奈何不敢对上父皇最宠爱的懿贵妃,瞧见她身后默立的灵徽,便愤然指责道:“陈二小姐,母后同你说话,你装聋作哑是什么意思?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点家教都没有!”
众嫔妃一听,不由扶额。这个草包,你就是这皇城里最没规矩的那个,还好意思说人家。
懿贵妃柳眉一挑,杏眼往熙宁瞥去,正要开口训斥时,灵徽已走至殿中央,屈身行礼,温和开口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灵徽定谨记教诲,好生陪伴姐姐,为姐姐和陛下分忧。”说着又转向熙宁公主,柔声道:“公主,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臣女万万不敢领受,臣女之上有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之上有皇后娘娘乃至陛下,还请公主慎言。”
闻言,熙和公主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她嘲讽熙宁道:“二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呀。父皇和母后你都敢言语不敬,小妹佩服。”
大家又如何听不出灵徽话里的意思,妙徵是坦然一笑,松松靠向椅背;皇后则面色阴沉,瞪了熙宁公主好几眼,不会说话就闭嘴!而熙宁公主已气得连连跺脚,正要开口指着灵徽痛骂一顿时,殿外忽然传来太监尖锐的嗓音:“太子殿下到!”
闻言,皇后怒容顿消,喜笑颜开起来,满面慈爱地望向那个缓缓而来的身影。
灵徽则是身子一僵,心头发虚,悄悄低下头去。刚刚被熙宁公主言语一激,听她牵扯到姐姐身上,便头脑发热怼了她,不会被太子听见吧……她虽不甚了解宫闱之内的事,但也听父亲和赵氏议论过几次,太子虽非皇后所出,但从小养在皇后膝下,和熙宁公主不知感情如何。
正沉思时,一道有些熟悉的清润嗓音缓缓传入耳中:“儿臣拜见母后,恭请母后安。”
是他?!灵徽愕然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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