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秘竹林
斜阳如炽,半个天空都被赤金光芒染透,天边的火烧云里还微微晕着些粉霞色,此情此景极适合入画。
灵徽坐在宸羽宫后殿的庭院里,一手杵着腮望天,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茶盅。
可惜如斯美景也令她无动于衷。她在发呆。
两天前陛下一道急召,传陈家二小姐进宫陪伴懿贵妃,也就是她的亲姐姐。
于是在陈家人火急火燎的催促下,灵徽便收拾了行李入宫,见到了七年未见的姐姐。
灵徽出生后不久,生母体弱病逝。父亲随即续弦,因为姐姐不喜后母,灵徽便由姐姐妙徵亲自带大到八岁。而后姐姐便入宫为妃,这七年间,除了年节入宫朝贺,灵徽基本没什么机会见到她。
即便是入宫,灵徽因陈家身份低微之故,也只能在丹陛之下,远远看她一眼。
一切关于姐姐的消息,都是听说。只听闻懿贵妃盛宠,陛下登基后第一道旨意是钦封太后,第二道旨意便是封了京城一个微末不入流的小官之女为贵妃。顿时前朝后宫掀起轩然大波,反对之声无数,但陛下一意孤行乾纲独断,旨意一下就立刻将陈氏女接入宫中。
而后便是多年的独宠一人,懿贵妃也因此数年来被前朝攻讦,说她是妖妃祸国,这些纷纷浪潮自然都被陛下以铁血手腕压制,到如今也没什么人敢不怕死的提及了。
毕竟懿贵妃入宫多年并未生育,而陛下也早立太子,似乎对大承国的国运并无什么影响。
文武百官也只好听之任之。
但这依然不影响无数坊间茶楼,戏院诗社对当今皇帝和懿贵妃这段奇缘生出无数桃色臆测。而京城的怀春少女们自然也对这样盛眷在身,独宠一人的旷世深情向往不已。
灵徽每逢外出拜礼都会被众人以各种各样的目光审视打量,似乎可以透过她来揣摩一番懿贵妃该是怎样的千古绝色佳人,能惹得皇帝为她做出这么多昏了头的事。
可是……姐姐似乎并不快乐。
灵徽想起初进宫那日。她初到宸羽宫,踏入殿门后所受冲击不小。
宸羽宫内装潢精致华贵,无处不彰显出主人的身份尊崇,备受宠爱。
她往殿内而去,透过层层帘幕,隐约可见一个宫装丽人静坐的身影。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姐姐”,就见那个窈窕的身影一颤,而后缓缓立起向她走来。
懿贵妃由侍女扶着,缓步而来,灵徽便见眼前纱幕被轻轻揭起,一个面色清冷,单薄瘦削的绝色女子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微微一愣,才意识到这是曾经那个甜美温柔的姐姐。
以前姐姐并不是这样的,她的脸上时时有笑意盈面,腮如新荔,一双盈盈秋水翦瞳里总有光芒闪烁。绝不是眼前这清冷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妃仙子,凄冷美艳,随时要凭虚御风飞往月宫一般。
久别重逢,姐姐拉着自己红了眼眶,哽咽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她含着泪满是欣慰地看着自己说道:“灵儿长大了,娘亲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
娘亲才不会高兴呢。灵徽闷闷地趴在石桌上,她低落地想着,如果娘看到姐姐这幅郁郁寡欢的模样,又怎么会高兴得起来。陛下传急召让她进宫,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如此火急火燎。
可她又不敢问,那天隐约提了一句,姐姐便立刻淡了神色,不欲多谈,灵徽怕触及姐姐的伤心事,只好作罢。
“二小姐,晚间风大,坐在石凳上当心着凉。”刘女官温和宽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是宸羽宫的掌事女官,算得上姐姐在宫里少有的亲近人。
灵徽闻言,乖巧顺从地站起身来,她想了想道:“姑姑,我想去外头走走,可以吗?”
刘溪言笑着点了点头,她看出来面前这个小姑娘的心绪不宁,便说道:“二小姐太客气了,宸羽宫是贵妃娘娘和你的家,有事只管吩咐奴才就好。”又转头吩咐道:“莲动,你陪着二小姐去重锦园玩耍,记着别让二小姐去水边。对了,为二小姐抹点花露,防着蚊虫叮咬。”
太妥帖了,灵徽觉得有些麻烦她们,想了想不好推却,只好道过谢由莲动带着她往重锦园而去。
此时已过盛夏,但重锦园中仍有极美的睡莲。
灵徽走过露华池,顺着莲动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池水荡漾里有几蓬淡紫色的睡莲,已经微微张开,露出了嫩黄色蕊心。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宸羽宫里一个小宫女向她们跑来,她喊住莲动,气喘吁吁道:“莲动姐姐,还好你在这里。陛下来宸羽宫了,说起上次送给娘娘的那只羊脂玉手镯,溪言姑姑和竹喧姐姐都没找到,竹喧姐姐让我来找你,你快回去看看吧。”
闻言,莲动一急,拔步就要走,想起灵徽还在这里,她迟疑道:“二小姐……”
灵徽同样担心,她忙道:“你随她去吧,我自己找得到回去的路,再看一会儿就回宫。”
莲动点点头,向她行了个礼便带着那小宫女匆匆而去。
金乌西坠,天光渐渐黯淡。又看了一会儿,灵徽见天色不算明亮,便转身准备回宸羽宫。
她一抬头就看到离她几步远的梅树上挂着一只琉璃明灯,梅树枯败,更显得琉璃澄澈,明灯突兀。
方才来时有这盏灯吗?灵徽在心里默默疑问,见那灯照亮了来时路,她便索性往灯的方向而去。
兴许是宫里的规矩,入夜了就挂起灯来,为行人照明。
果然,她走了几步路又见到远处几棵梅树上高悬的灯盏,便放心地随光亮而去。
可她并未思索,这么高的地方,谁能悄无声息地挂上去。
循着梅树树梢的灯盏指引一步步行进,不知不觉灵徽进到了一片竹林。竹林间只有萧萧风声穿叶而来,茂密的竹叶紧密挤簇,挡住了本就不算明亮的天光,更显黑暗幽深。
灵徽这才惊觉走错路了,这片竹林她方才并未见过。
她转身欲往来时路回去,谁知转过身发现那梅树和琉璃灯竟不见了!她被竹林团团包围,孤身一人。
怎么会这样,她一时心头惊疑。忽然一阵凉风绕着她带起裙摆翻飞,竹叶也因风的搅动而“簌簌”作响,竹叶片片盘旋飞落。
太过萧瑟凄寒,像那些志怪话本里故事的开头,灵徽心中难免生出惧意来。她手心一片濡湿冷汗,提着胆往前走了几步,试探叫出声:“有人吗?”
竹林萧萧,空寂无人,只有她的回音在林间飘荡。
灵徽心头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是什么地方,为何顺着灯路而来会迷失方向?她想起在宫外时听说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传闻,说宫里有法阵鬼蜮,是从前死了的怨气深重的嫔妃宫人冤魂所结,就是为了伺机作乱,每年都要杀几个人。
她一时冷汗涔涔,越想越怕,只好深深蹲下去紧紧抱住膝盖蜷成一团,似乎可以以此抵御那股凉风带来的寒意。
忽而,她隐约听见有说话声传来,先是一惊,以为是那索命恶鬼来了,再仔细听去,似乎是两人一问一答闲谈,那嗓音听着清泠悦耳,倒不像话本里说的恶鬼一贯声音幽咽凄凉。
她便往声音来处小心走了几步,颤着声音问道:“有人吗?请问阁下是谁?”
那二人说话声顿止,灵徽见半晌无人作答,便极失望地低下了头,又蹲下去将头埋在膝盖间,眼眶一热忍不住流泪。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落叶“簌簌”作响,发出了被踩踏的声音。灵徽身子一僵,不敢动弹,唯有双手用力紧紧抱住自己。
“你是何人,是迷路了吗?”一道温润清泠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她认出这是方才那个声音!
她猛然抬头,便撞入了一双深邃幽暗的眸子里,四目对视,两人皆一怔。
来人持着一盏风灯,温暖明黄的光亮映衬在他的面庞之上,烛光在他眸子里跳动。一眼望去只觉他面容俊美,虽不甚明朗,但依稀可辨认眉间微含清浅笑意。穿一身银白色金丝卷云纹衣袍,腰间束白玉腰带,显得身姿峻拔。
而谢瑄率先望见的,是她一抬眸的盈盈泪光。他神色微动,眼眸中似重山叠嶂晦暗不明,而后便微微挑眉,做出询问的表情。
灵徽回过神,知道这一定是人不是鬼,便欣喜起身,像是终于看到希望那般,殷切中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我是宸羽宫里的……方才在重锦园玩耍,想要回宫却不知为何会走进这片竹林。”
闻言,谢瑄轻轻颔首,表示了然。
他依旧和煦道:“姑娘随我来吧。”
许是他的态度太过温和,灵徽莫名信任他,便伸手拭去眼泪,乖乖跟在他身后。
谢瑄持灯走在前面,步伐不疾不徐,总能让灵徽跟得上。这竹林里好生曲折,灵徽跟着他左拐右绕才走到豁然开朗处。
一间木头搭的小亭子立在竹林重重包围的深处,亭子四角悬着琉璃明灯,四面垂下青纱帘,除此之外别无装饰,在晦暗的竹林之间显得清幽静穆。
谢瑄并未引她进入亭子,而是止步于此,随即淡淡说道:“宋明书,夜啼的琴弦以乌云踏雪的鬃毛所制,你若不会弹琴便不要暴殄天物。”
灵徽见四周并无人,心中正疑惑他与谁说话,那亭子里就走出一个人来,借着光依稀看出来也是一个男子。
宋明书朗然一笑,调侃道:“了不得。早知便不偷懒,这小美人也该由我带回来。”
言语也太轻浮了,灵徽刷地低下头,不愿接话。
“胡说八道什么。这位姑娘迷路了,你我男子终究身份不便,蕉叶,你送她回宸羽宫。”谢瑄语调略沉,依旧淡然地吩咐道。
“蕉叶是我的婢女,你倒是使得勤快,莫不是看上她了?好蕉叶,可千万当心了。”那宋明书言语当真无忌,如此不合时宜的笑话张口就来。
谢瑄理都没理他,将灯笼交给从竹林暗处走出来的身量高挑的女子,转身对灵徽说道:“时辰不早,姑娘早些回去吧。蕉叶武艺高强,有她护送你,无需担心。”
闻言,灵徽屈膝向他行了一礼道谢:“多谢公子。”犹豫片刻,还是未将问他名姓的话说出口,主要是有个言笑无忌的人在旁,让灵徽倍感不自在。
谢瑄就见她轻轻咬了咬唇瓣,似乎有所迟疑,而后便向他点点头转身离去。见状,他亦云淡风轻负手于身后,收回了目光。
“如何?”宋明书一收方才那放浪形骸的模样,神色不明地走到他身旁,低声问道。
“误打误撞进来的罢了。”谢瑄淡淡开口,说罢便转身往亭内走去。
片刻,夜啼的泠泠琴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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