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动若雷霆
七日约定的第二日,苏婉心穿越赤海道,来到了望天楼所统辖的东海之滨。
虽然名为“滨”,但这里实则是一片星罗棋布的海岛,远远望去,有一座细长的塔状建筑,于中央最大的那处岛屿上拔地而起,如擎天的利剑般穿透了广袤的云海,就仿佛要刺破青云直指霄汉一般。
“这就是望天楼?”
虽是处在非敌非友的微妙立场,但看到这巍峨耸立的百丈高楼后,苏婉心还是不由为它的鬼斧神工发出了佩服的轻叹,不过这份佩服,很快就被从唇边滑出的一声轻嘲所取代——楼即便再高,之于天,也仍旧停留在仰望的程度。
至于通天之说?
就算天真的有所谓尽头,那区区人类又怎么可能抵达?或者说,人类企图飞抵天之尽头的这个夙愿,本身就是宛若孩童梦呓般的痴心妄想……
“啊,客官这边请,小店的雅室尚余五间,客官可凭喜好随意选择。”
苏婉心的思绪还集中在望天楼上,就听到一墙之隔的走廊之上,传来了小二堆满笑意的殷勤招呼,按理来说,客栈招待来宾之类的应当是再普通不过的事,然而此时随小二上楼的那个人,却是引起了苏婉心的注意。
别的不说,光是他的脚步,就是沉稳中透着不露锋芒的犀利,给人的感觉,就好像重装战铠的禁军,在雾色深重的清晨缓步入城一样。
像是有风吹过,将虚掩着的门帘无意识的掀起了一角,苏婉心仿佛冰面微绽的冷冽眸光随之掠起,恰好撞进了来人似有磐石稳驻的眼瞳里,虽然只是一瞬间的视线交错,却也足够苏婉心为其划下“来者不善”的标签了。
当然,以苏婉心嚣狂恣肆的性子,她是不会去思考她才是“来者”,而“来者不善”用来形容她更加恰当这种事的。
帘幕微动,苏婉心凉凉一笑,指尖微挑在面前划了一个弧。
“会是谁呢?”
——不如试探一下吧。
“客官可先整理一下行李用品,饭菜稍后即到。”
屋外又传来了小二的声音,而在他噔噔噔的自门前跑过之时,苏婉心也心生出了一个试探的法子。
涟水城,也就是苏婉心现在所处的地方,乃是东海之滨西陲的一座边城,与烨国的临安城隔着赤海道遥遥相望,由于地理位置极其关键,这里在望天楼掌门的亲手扶植下,虽然发展较晚,也渐渐成为了东海之滨的四大主城之一。
而既是望天楼的主城,那会出现在此地的高手多半也与望天楼关系匪浅,在来的路上,苏婉心已听说了在近几日,望天楼掌门要从他的三位入室弟子中,选拔出一位继任望天楼的首席之位,她想,不如就干脆从这首席之争上做做文章吧。
半刻钟后,送餐的小二满脸堆笑的端着各色杯盘,从苏婉心所在的雅间前再度经过时,突然觉得脖颈传来了如针扎般的尖锐刺痛,当然,这样的感觉也只持续了一瞬而已。
因为,从活人到尸体,需要的也只有一瞬。
忘川之使与活人形同陌路,但操控尸体却是手到擒来。
后颈处有乌黑的色块如墨渍般扩散开来,那小二身形甚至没有丝毫的颤抖和摇晃,就端着茶壶按部就班的往厅内走了,虽说他的动作稍显机械了一点,但若不细看,倒是还和活人并无二致。
“客官,您的菜都到了。”
小二推门进屋之际,那位客官,也就是一个膀大腰圆的黝黑壮汉,正在桌案前收拾着草帽,斗笠以及雨披之类的物件,从背心间袒露出的雄厚肌肉,正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抖动,划出宛如铁塔般傲然紧绷的线条。
而当他侧过脸来,那一道斜布在右颊上的刀疤,更是令那张精悍的面庞显出了几分狰狞。
当然,死人是不会被吓到的就对了。
“放着,然后就没你事了。”
腾个空朝已然把饭菜摆上桌的小二挥了挥手,那人将一个系好的包袱随手扔到了座椅上,而当他坐下来,捏起一把新鲜出炉的手抓羊肉,刚准备大快朵颐,却发现那个送菜的小二依旧傻愣愣的杵在门口,宛如一截子腐气萦绕的顽固木桩。
——腐气?
那人正在为这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异样气息半皱起眉,那小二忽又张开了嘴,遣词造句都秉承了苏婉心直截了当的说话风格。
“望天楼近日将要在三位入室弟子中决出首席之位,其中二弟子柳天仰手执一杆一杆螭龙裂海枪,据说数年之前,一八爪螭龙肆虐南海,祸害无数,柳天仰奉命与其大战五天五夜才将其擒下,并将其神魂封印在了他的紫电长矛中,如此枪龙合一,战斗力瞬间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不知客官以为他是否能摘得首席桂冠?”
苏婉心虽说平日里主要游走于烨国,与居于东海之滨的望天楼鲜有交集,但望天楼的事情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望天楼创派数百年,入室弟子历来都是在精而不在多,据传这一任望天楼掌门,所收的入室弟子也仅有三人而已,不过这三人却都是当今三界内年轻一辈的翘楚,每个人都有问鼎首席的杰出资质。
而她方才所说的柳天仰,便是从这三人中随意选取了一人,若对方当真是望天楼弟子,必不会对这番言论无动于衷。
“螭龙裂海枪吗?”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那壮汉也不知是在咀嚼食物,还是在咀嚼这对于他来说,近似于挑衅的发言,“不知比起破天神雷又当如何?”
——破天神雷。
望天楼名为望天,且心存剑破苍穹之意,自然是擅长操控各类天术咒法,这其中大体又可分为风,雷,地,水四大类,而破天神雷,便是雷系法决中的极攻之道——连望天楼都仅仅是以“望”字为名,这一式雷法却被冠以了破天的称呼,足可见其穿云裂空崩天碎地之威势。
然而那小二却是不以为然,还继续扯起一抹怪异的笑,狂妄无忌的大放厥词。
“一个是武器,一个是招式,又怎可同日而语?”
“那姑娘以为,望天楼的天术咒法,是否能与忘川之畔的奇门诡术同日而语?”
壮汉突然沉下了声线,而与尾音一道突溅而出的,是一记宛如铁骑破城的铮琮长音。
在壮汉将木桌拍碎的刹那,紫金色的雷电宛如咆哮出笼的猛兽般狂涌而出——若是正常情况,那小二应当是浑身先呈现出毫无生气的死灰之色,再爬满密密麻麻,如虫蚁般的黑色细斑,最后再被融化成尸水的,然而此时,他却直接就被那紫电奔雷夷成了飞灰。
空气中噼啪缭乱的擦闪着电花,那狂雷又化作了疾光电影,洞穿墙壁,朝一墙之隔的苏婉心直劈而来。
然而这记破天神雷,却只穿过苏婉心的残影将这间屋子劈得四分五裂。
然后自纷飞的木片中,有黑色的蝶蹁跹着飞至屋外自高处垂绦而下的柳枝上,在从新化作人类的形态后,单足轻点,唇角的笑意和裙摆一道,被风裁剪出张扬却飘逸的线条。
“被揭穿了啊,敢问是望天楼中的哪一位?”
“姑娘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那壮汉端坐在原地宛若坚铁,只见他一边不咸不淡的说着,一边抬腿勾过一把有幸未被殃及的椅子,把盛着手抓羊肉的盘子放了上去,“在询问别人的身份之前,应当先报上自己姓甚名谁才对……”
恍若翅膀纹理般的黑色魔纹自苍白的脸颊上黯淡下去,站得稍高一些的苏婉心微微垂眼,正瞧见那盘子纤尘未沾毫发未残,看起来这其貌不扬的壮汉果然并非一般的角色——强行炸房子很多人能做到,但要在炸房子的同时,做到不损伤手中这脆弱如纸之物,那可就有那么点难度了。
“那是你们人类的规矩,你既已猜出我来自忘川之畔,又怎会觉得我会去遵守这种东西?”
“等价交换,我想在鬼族中也同样适用,”并未抬头瞅那神色轻蔑的黑衣女子,那壮汉映着残雷的目光宛若刚擦拭过的战刀,“姑娘既然想知道我的名号,那也当自报家门作为交换。”
“我就是在做等价交换啊,你的命现在握在我的手里,若是报上姓名,我或可考虑饶你不死……”
“姑娘竟敢放此豪言,想必也绝非等闲之辈,只可惜我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望天楼的属地大动干戈,希望改日能有机会向姑娘讨教一二。”
雷电的爆鸣和低稳的话音一同落定,苏婉心看着那壮汉以沉稳而矫健的姿态,自被掀了房顶的客栈中腾跃而起,挟着尖啸般的风声直穿空际后,笑容绽开宛如直切入心脉的利刃。
不管你是谁……
“到那时,便是你的死期了。”
而且,说到望天楼的首席之争。
要是放在平时,一个门派要选拔首席倒也不足为奇,但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就表明里面有文章了,何况还如此高调的弄得市井皆知,其威慑各门各派的心思也算是昭然若揭了。
不过不管望天楼本意如何,“首席之争”对于苏婉心都不是个好消息。
苏婉心此次东海之行的目地,本是引望天楼挥戈北向,联合背后有那“先生”坐镇的大楚共同搅祈年殿的局,然而望天楼若要出征,须得由其掌门运筹帷幄,入室弟子冲锋陷阵方能致胜,但此时望天楼正大张旗鼓的选拔首席,想要令其在剩余五日内选出首席,并安排好发兵事宜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虽说楚国的成败生死皆与她无关,但轻易失去这样一枚好棋岂不可惜?
那么,该怎么办呢?
——平常的方法或许行不通,但苏婉心有独属于九幽冥蝶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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