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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屌丝女士


  同一时间,医院里的齐乐菲就没那么好过了。

  她双手握着点滴点滴棍子,浑身上下连细胞都是紧绷的。

  她不知道该叫郁杭什么,叫名字吗?

  “那个。你得相信我没疯。我刚刚在外面看到丧尸了。脑袋少了一半那种。他们跑得比电视里快多了。”

  “哦。”

  郁杭将导尿管抽出来在床单上擦了擦,丢在一边。又从小桌子上抽了好几张湿纸巾细细的擦手。

  齐乐菲微微偏头:“你不相信我?”

  “相信。”郁杭把纸巾往垃圾桶里一丢,然后回手将枕头套抽出来,包着点滴瓶往墙上一砸,那薄薄的玻璃就碎了。

  “你……见过?”

  “见过。”

  齐乐菲又回头看了一眼郁杭,不可置信:“你见过丧尸?!”

  “害怕了?”

  “还……好。“齐乐菲突然不知道再说什么比较好。

  以往他们不是这样相处的。一开始他们的相处很尖锐。

  八年前相识的那天,她跟齐染吵了一架。

  那天晚上,齐染早早出门去执行任务,她则踩着恨天高穿着齐逼小短裙离家出走了。

  那夜,她扭着屁股穿过逼仄的窄巷,走进一家从未听过的店。她想喝点酒,然后找个帅哥调情。当然,她其实并没有真的想邂逅谁或者宣泄成年人的欲望,她只想把个什么男人勾引到家里去,掐准时间等着欣赏齐染暴怒的模样。

  她翘着二郎腿坐在吧台,点了杯看起来很好喝的鸡尾酒消磨时间。

  这些年她喝酒总是为了装逼,曾经的她觉得举起酒杯的自己看起来孤独又性感。如果只有一个人,她就会原形毕露去喝果汁了。见识与喜好毫无关联,即使她穿过漂亮的礼服也参加过大人物云集的晚宴,也永远喝不管水晶杯里的酒。所谓的丹宁也好,酸度也好,口感轻重也好……怎么变在她嘴里都是难喝的。

  总之,那天晚上,她喝着酒,在蓟城千千万万混夜店的男女里遇见了他。

  那不是间很好的店。超出了身为高中生的她的认知。

  轰鸣的灯光音乐里,女人从身后过来攀住陌生男人,两人耳语片刻,迫不及待的亲吻相拥,匆匆离开。身边人如此往来换了几轮,再迟钝她也意识到自己走错了地方。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清吧,这地方甚至不是传说中以情色表演吸引人的场所。这是个单纯为了约炮而生的地方。所有人的眼神跟目的都太明显。

  她不是单纯的小白兔。她知道调情,知道男人跟女人翻云覆雨的事儿。但知道和做到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她才不愿意跟陌生人什么也不说直奔主题推到对方干柴猎户赤膊上阵……犹豫着要不要走,一只手从后腰揽过来。

  一阵恶心之后,她自认为敏锐的大脑忽然死了机。

  齐染一直都把她保护得太好。她总以为自己曾经沧海呼风唤雨掌握了半个江湖,可其实不过是温室最中心的花。

  呆若木鸡之后很久。她反应过来惊声尖叫着推开那人,跳下椅子往人群里挤。在灯光摇晃的舞池中央,她双手颤抖紧握手机,一遍又一遍给齐染打电话。但凡她当时稍微有点脑子打个110,她这辈子就不会轻易毁在那天晚上。

  执行任务齐染当然不会带手机。

  身后几个男人不怀好意的朝她指指点点。她慌忙推开舞动的人海往门口挤,她想回家。快要出去的时候,下意识的一回头,发现那几个人也往这边来了。原本不灵光的脑子,不知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又恢复了工作。

  她想起出了门就是条冷清的巷子,那么长的巷子,就算她把高跟鞋扔了拼命跑,也不见得能跑得过那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顿时无数幻想出的画面在脑海里快闪,她跌跌撞撞又挤回人多的地方。

  就是那一刻,慌乱无措中,她看到了命中注定的劫。

  夹杂着情欲的鼓点在酒精里翻滚,晃眼的灯一次又一次的划过全场,全世界都在尖叫,除了角落里的那一个人睡得正香。她一路冲撞,跌坐到他身边。然后尽量轻的往他旁边靠,希望让别人误会他们是同伴同时又不惊动他。

  她故作镇定,继续给齐染打电话。电话那头依然无人接听。

  事后齐乐菲想起这一天,她也觉得自己是脑子进了水。蓟城怎么说也是皇城根下法治社会,觉得自己危险的时候报个警不就好了吗?未成年人出入这样的场所,大不了就是被警察叔叔教育一顿回学校写封检讨。有什么不能报警的呢?为什么一定要找齐染呢?可当时她就是转不过那个弯。

  那人突然睁开眼睛:“你能去别的地方么。香水味太冲了。”

  按在手机上的拇指僵硬,齐乐菲有点懵。

  她喷的那支香水齐染特意给她调的玫瑰香水。味道不是平素玫瑰香水甜甜的调子,而是保加利亚玫瑰酸意浓厚湿润的春机。

  大脑尴尬到一片空白。

  但那个人看起来人畜无害。人与人之间有时候眼缘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那么多人,那么危险的地方,一眼看过去莫名觉得待在这个人身边就是安全的。安全到可以跟他顶嘴。

  “公共场所,闻不了你走啊。”

  他打着哈欠坐起来,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酒:“你怕什么?”

  “谁说我害怕?”反驳的话冲口而出。

  其实现在的齐乐菲本质并没有变。人怂好面子怕是会成为她一辈子的缺点。如今她依然听不得别人问自己软肋。她不喜欢承认自己害怕无助,更不愿承认自己多珍惜深爱着谁。

  那晚后来的状况,每次回想起来都会让她尴尬症复发。也不知道是抽了哪根筋,她瞥见那几个大哥远远盯着自己,突然就想要演戏。想象自己风情万种的模样,想要挑衅他,想要挑逗他。她从桌上抓了包烟,点燃一支,深深吸进肺腑,然后靠近他,缓缓地侮辱性地喷了他一脸。

  现在想来,在他眼里那夜的她大概是幼稚得百年难得一见。

  她把长发捋到耳后,装成电视里风月场上的女人模样:“把不到马子跑这睡觉?”

  他呵呵笑起来。像是听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

  “你笑什么?”

  他没答,站起来往外走。

  她踩着磨脚的高跟鞋追出去:“你笑什么?”

  马路边,他拉开白色轿车的车门,眼角眉梢都是浅淡的笑意。

  八年了,他总喜欢笑。她也是认识他很久之后才明白,那懒洋洋的笑与善意无关。那是发自心底里的不在乎,一笑,目空一切,天塌随意。

  “喂,你说呢!有什么好笑的?”她一把来开副驾车门抓住他握在手刹上的手。

  他转过头。

  灯红酒绿的喧嚣透进车里,她第一次看清了他的模样。一对眼睛桃花含水,眼角有颗泪痣,在迷醉与静谧交界的车上,那双眼睛里的宽舒冷漠正够得人留恋。

  “送你回家吧。”他把手抽出来。

  “不用。”

  然后他就把车开回了自己家。

  到了家里,他把她带到客房。递过来一件T恤一杯牛奶,留下一句:“明天自己回家。”,然后救目不斜视走出去,回身轻轻带上了门。

  那晚齐乐菲坐在客房,呆愣了好一会儿。

  那天她当然不明白,他带她回家只是因为懒得斗嘴,也懒得赶她下车。于是她得以坐在副驾上,跟往常他放在副驾上的面包青菜一样,被带回了家。他想着顺手拿件衣服倒杯奶,等第二天一觉醒来她自然消失,他只需要花一点点力气把她睡过的床单被子一扯往洗衣机里一扔。她就从来没存在过。

  那天晚上齐乐菲特聪明的觉着,他这叫欲擒故纵。

  去了那种地方,二话不说带回家一姑娘,说没有企图谁信啊!

  无聊的时候,总会干无聊的事。她先是继续给齐染打电话。在齐乐菲很作的青春年少,如果对方一直不接她电话,大多时候她都会急火攻心。本来不生气的,打着打着就不高兴了,一连打了十几个,旧愁新恨翻腾得胸口要炸。将电话摔倒地板上,电池弹出来,砸得脚疼。她想到一种愚蠢之极的报复。

  “我就是要成为你最不希望我成为的那种人!“

  她把脸上的大浓妆卸掉,在客房的卫生间洗了个澡。然后一丝不挂的穿上了他给的T恤,还幼稚的露出半个肩膀,故意把头发弄得有些凌乱。推开他的房门,爬他到床上。

  他慢悠悠打开主卧浴室门的时候,她正在床上凹造型。

  又是很尴尬,因为还没摆好POSE。

  他悄无声息的关了浴室门,无视,绕过去。

  “喂。”

  “嗯?”

  “你是不是男人?”

  “不是。”

  “你是人妖?”

  他认真的想想,第一次一本正经回答她:“呵,可能真是。”

  “不行就不要带人回家!”

  他这种人呢,也不能说完全无欲无求。举个例子,一个苹果放在冰箱里,他并不会特别想着去吃,不会想吃到值得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来去洗干净削皮。但如果有人洗净切好,端到他面前,放一块到嘴边:“吃么?”

  张开嘴巴吃掉也无所谓。

  然后?

  他才懒得跟素不相识的小姑娘解释自重两个字怎么写。

  她的第一次,就是在这个犯了中二病的夜晚,拱手送给了他。

  其实,被他细碎的吻上,肌肤相亲的那刻,她是后悔了的。她想要推开他。他微微停顿,忍俊不禁笑出声来:“雏儿?”就因为这笑意含春的两个字。原本想要推开他的手劲一转搂住了他脖子。然后……去他奶奶的*****,齐乐菲疼到懵逼发自内心问候了***全家。

  黑暗中他的眼睛像是春水潋滟:“小小的女王大人,我来服侍你吧。”

  后面的细节记不太清,只记得疼到疯魔。与其说缠绵还不如说是战争,双方都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占据主动权,于是场面渐渐失控。第二天一早,齐乐菲把身上仅剩的两百块钱压到他枕头底下,钱上写了八个字:“我嫖了你,后会无期。”

  天没亮,她匆匆穿好衣服落荒而逃。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一夜轻狂不过是年少无知时的印记。从子各自人生路,应当不再交汇。

  谁能想到,付清嫖资后的第二年又见了面。

  那时候齐染突然失踪,齐乐菲大闹军区掘地三尺之后才知道他因公去了迪拜。于是,她扯着酒店服务生踢开了哥哥的房门。在她当时的逻辑里,天大的公事都大不过回家过节。本来就没有爸爸了,做儿子的有什么理由让妈妈一个人过节?

  房门洞开。

  春光明媚,房间里站着两个人。

  哥哥用枪顶着那人的心口,脖颈上却架着一把寒光锋利的刀。两个人像是按了慢放的木偶,同时调转脑袋看向她。

  “好久不见。”他突然笑了。随着那个绽开的笑,他把匕首撤了下来。

  几乎是同时哥哥也笑了,把枪丢在床上,好兄弟似地揽住他肩膀:“乐乐你来干嘛,我不是说过两天回去么?”

  那天晚上,三个人一起吃了顿西餐。

  哥哥问:“你们认识?”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左思右想憋出三个字:“男朋友。”

  他听了在一旁连连点头,眼角眉梢有说不清的有趣。仿佛找到了天大的好玩事。

  哥哥一口红酒喷在地上,呛得差点咳死。

  哥哥在部队几时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她喜欢让他在外人面前丢面子。果然,那人在一边笑得可开心了,还帮她把盘子里的牛扒切好说:“多吃点。”

  看着哥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哈哈大笑,歪头靠在他肩上:“喂我。”

  饭桌上的戏言,一笑而过。

  谁知饭后他竟邀她出去。

  于是,一夜情后他们有了第一次约会。那天晚上,他们两个沉默着逛过迪拜的街,他突然揽了她的腰,莫名奇妙她竟不敢看他。

  就那么一直松松的,被他拥在怀中。

  说来,这么多年,他从没抱紧过她。

  那天,他带着她进了一家店。指着一块粉红色表带的圆盘手表,让服务生拿出来。

  她当时觉得他眼光太差。那表样子简单,一点都不适合她那样张扬的女孩,而且粉红色表带恶心死了,除了表盘上几颗调皮的小水晶滑来跳去略和她心意之外,那表在她心里一无是处。

  “我不喜欢。”

  “那就转手卖掉,当嫖资攒着。”

  这个人居然耿耿于怀。

  “喂,你好小气啊。我第一次都给你了,现在就一块土掉渣的破表打发我?”

  他笑,又笑。

  刷卡的时候她撇了撇嘴。那土掉渣的破表,竟要花掉好几万。

  他捉住她的手给她带上:“我不喜欢要女孩的第一次。”

  她把手抽回来,冷哼:“放心,你配不上我。”

  他摇头,神色认真:“我觉得自己在强奸贞子。”

  “贞子?贞子!“

  他打了个哈欠:“披头散发,狼哭鬼嚎,还掐我脖子……”

  她甩手离开,扭头狠狠踩了他一脚。

  他跟在后头笑得更开心了。

  “你哥哥讲理得很,怎么反倒妹妹像个土匪?”

  “单凭你刚刚的说话我就能让哥哥打断你的腿!”

  “我怎么不知道你哥哥这样厉害?”

  她气冲冲回到酒店。他笑呵呵跟在后头,见她掏出房卡,便远远的停住转身走了。她站在门口,注视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没有缘由,只是想看。他没有回头,她恨恨的一甩门。不回头就不回头,有什么大不了?

  那一年从迪拜回来,他开始频繁出现在她面前。

  他跟他哥哥一起做饭,一起喝酒,一起聊着男人的话题。有时他们一起失踪,然后一起鼻青脸肿的回来。有时,他们也会吵架,吵得厉害了两个人还会幼稚的直接打起来。而她,仅仅就跟家里的桌子椅子一样,是背景。他对她笑,对她很礼貌,对她有求必应,但他们一直很疏离。

  齐乐菲还记得有一年也是长假,她回蓟城,郁杭恰巧在她家跟他哥在一起吃烤肉,两个男人把厨房弄得烟熏雾绕警报频响。总而言之,那天郁杭被她哥推出去陪着她看了一场电影,什么电影她不记得了,只记得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

  “你送我回家呗!”

  “没车。刚刚上厕所的时候车钥匙掉厕所里了。”

  这个拒绝的理由似乎假得太敷衍了。

  她有点置气:“那你陪我走回去!”

  “好。”

  “啊?”

  “走回去。”

  从双井到蓝靛厂足有二十公里!但凡正常点都会坚定的选择打车。可他说了好。齐乐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高跟,有点发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居然有整整一晚的共处时间。

  “我饿了。”

  “我去给你买吃的。”

  “诶!我这鞋新买的。磨脚。”

  “你走慢点我在前面等你。”

  齐乐菲失望的叹了口气,心说她真的是傻了才会期待这个男人像韩剧主角一样跟她说:“我背你。”

  即使这样,那一夜仍然是她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之一。

  蓟城的后半夜是北方城市特有的孤寂。树在月色路灯下摇晃,偶尔会有车急驰而过,偶尔会有人骑自行车匆匆而过,但人行道上只有他们两个。郁杭叼着烟,穿着单薄的衬衣,他冷得搓了搓手。就那样在无人的街头往昏黄的摊子边一站:“来份烤冷面。”

  他的背影并不像哥哥那样厚实得安全感十足,但仍然温暖。

  那一夜,他一手拎着冷面,一手夹着烟,懒洋洋站在路灯下的样子有点市井的烟火气又过于平凡。平凡到让她有了一种错觉,仿佛那些血雨腥风,那些阴谋算计,那些纸醉金迷全都离他很远很远。

  那一夜,他们两个人沉默着走过康庄笔直的大路,寂静的城市里岁月安稳,他们好像只是这城里最普通的情侣,毕业之后就可以忙着讨论未来。

  事实上普通的人只有她自己。

  她甚至连真正的普通都够不上。

  这二十多年来,齐染把她保护的太好了。她从没有亲身经历过世事艰虞。从小到大,只要是有益的事齐染总是全力支持她,但凡她想学习,想去见识这个世界,就从未因费用担忧过,每一次难能可贵的机会只要她够格就永远不用担心不公平竞争。上大学,她理所应当拿到了驾照和第一辆车。放假的时候,她背上相机走过焦土饥荒,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人间疾苦,然后凭借这些丰富她的创作。毕业之后,第一个月5000块的实习生工资,她用一半做了基金定投,另外一半买了一双鞋,完全不用苦恼房租和生活费。

  她知道大部分人并不能活得像她一样轻松。

  她大部分同学不行。

  她哥也不行。

  郁杭大概同样是不行的。

  齐乐菲又回头去看郁杭。

  八年来,她参与他的从来都只是一场电影,一份路边摊,一段笔直康庄的夜路。她看他跟齐染闹,看他吃饭喝酒,看他笑得那么平常。她总喋喋不休拉着他讲述着自己的小烦恼小欢喜,他只是漫不经心的听,笑眯眯的点头。说到底,她从来都不了解那个保护着她的哥哥,更不了解这个自己一直口口声声喜欢的人。

  他们在做什么事?他们面对的敌人是谁?

  她以前不敢问,也不想问。

  但是今晚,她再也没有哥哥了。

  郁杭会保护她吗?他会。

  他会在丧尸冲过来的时候挡到她前面。他一定不会丢下她不管。

  但齐染活着的时候,她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那样可怕的东西。

  这世上她再也没有哥哥了。再也没有一个人会那样保护她了。她得要靠自己了。

  郁杭掀开衣服看了看肚子上的伤口,莫名有点走神。

  在住进那间院子之前漫长的岁月里,食欲跟爱欲于他而言并不是必需的,就像他并不是一定要吃饭一样。就像他跟王陵珊讲的,有一段时间他的确尝试了人间情爱,但与其说是欲望,不如说是好奇。他幻化成人的样子,沉浮于世间,经历过很多不同的女人,然后开始变得倦怠。之后,大约有两三百年,他再也没有同任何一个女人讲过话。

  灰先生活着的时候他跟灰先生谈过这个问题。灰先生说问题的结症是因为他拒绝因缘。没有因缘,就无从谈癫狂极乐。用幻化的人身参与毫无情感的活塞运动,实则跟坐禅没有什么太大区别,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能日出个白日飞升仙风道骨来。说到底大乘佛教讲究打禅,藏传佛教讲究双修,都是成佛途中的一种修炼。

  而成人,需要的是另外一种修炼。

  “伤口裂开了?”

  齐乐菲看见郁杭正对着自己的伤口发呆,纱布上透着殷红的血,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没裂开。”郁杭撑着床杆费劲的尝试站起来,门外虽然鸡飞狗跳,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袭击他们这个房间:“对了乐乐,刚刚那些丧尸是直接奔着你来的吗?”

  齐乐菲脸一红。

  他叫她乐乐。

  她举着杆子,一步一步倒退着靠近他,压低声音:“我出去的时候走廊没人,值班医生和护士都倒了。丧尸是从斜对面的病房里出来的。里头先出来个胖子。”

  郁杭撑着床,一点一点往下挪:“还记得胖子有什么特征吗?”

  “不高,跟我差不多吧。模样跟《屌丝男士》里头演大保健那男的挺像。”

  “形容一下?”

  “呃……胖乎乎挺喜感的,明儿我给你画出来。”齐乐菲回头看了郁杭两次,蹑手蹑脚凑过来,矮下半个身子,不等他同意钻到他腋下,小心翼翼扶着他把他往上顶:“杆子太矮,伤口容易扯着。撑着我。我有劲儿。”

  是有劲儿!

  郁杭忍不住翘起嘴角。

  说起齐乐菲。一开始,他甚至没有记她的名字。印象深刻的只有她画的跟万圣节被鬼舔过一样的烟熏妆和她甩下两百块一瘸一瘸的背影。说不上是很好的印象。就是觉得那个落荒而逃的小姑娘,即使瘸了也很有劲儿。

  再见面她没化那品味糟糕的妆容,明艳端严眉目间有着京城官家姑娘的贵气,脾气还是十分不好以至于他一下就认出了她。咣当一声踹开了男人都不见得踹得开的大门。吃饭的时候,出乎意料她倒是有些仪态,吃得多但也不至于粗鄙。

  她不是王陵珊说的什么大家闺秀。

  细密的汗货真价实从额头缓缓透出来。两个人踉踉跄跄总算是站稳了。他艰难的扶着手推车:“去把这些帘子还有床单拧成一股,拴在床腿上。然后爬到楼下去。”

  “你这样怎么爬?”

  “我肯定爬不下去。你去啊。这附近有个派出所,你下去之后去派出所报个警,躲在里头别出来,顺便给王陵珊打个电话跟张斌说一下这里的情况。”

  齐乐菲停下动作:“你让我丢下你?”

  “不然呢?”郁杭笑问。

  短暂的眼神对峙之后,齐乐菲扬眉:“好!再见!”

  她不想跟他争论。没有结果的事除了消耗双方的耐心,并无益处。

  郁杭笑。

  齐乐菲翻身上了窗,缠住床单往下滑。

  郁杭在窗边给自己找了个相对舒服的位置靠着。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齐乐菲并不熟练的下滑动作。其实这个行为非常危险,很多居民楼火灾,大家都是这样往下滑,结局大多都是手滑坠楼。未经训练的人基本都是抓不住的,好在她是真有劲儿。虽然动作笨得像一只得了帕金森的树袋熊,但抓得很牢。那认真的样子有点蠢蠢的可爱。

  齐乐菲蹦到楼下,抬头。

  只见窗口早已没了人。

  齐乐菲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歪着脑袋夹在肩膀上:“我是齐乐菲。”

  “请讲。”

  齐染回家从不谈工作上的事。他只非常认真的给她介绍过两个人,一个是张斌,一个是朱志忠。他说这两个人轻易不要找,但如果遇见生命危险自己又不在,可以找他们。

  眼下这个情况找张斌貌似并没有太大用处。

  “我在桂海第一人民医院,这地方有丧尸。找人来救我。”

  “知道了。”

  齐乐菲挂断电话看了一眼楼上。她不明白郁杭为什么要将她支开。电话分明在楼上就可以打。

  她踢开花坛里盆栽,捡了两块垫花盆的板砖在手里掂了掂,转身大步往住院部旁边的超市走去。她的温室已经崩塌了,既然一定要面对真实世界,那她就没必要躲在谁的身后。

  既然你觉得我留在里面碍事。那我就在门口接应你吧。

  “嗖”一砖头,齐乐菲砸碎了小超市的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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