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风拂过寂静的雪原,洁净的白雪被阳光映出一层薄薄的金色,拉姆伸手去捧阳光,但一滴热泪落在手中,沿着手心的纹路晕染开。
她本来还对聂赞抱有一丝希望,但现在这丝希望悄悄地湮灭了。
云丹贡布拾起河岸上的羊皮袍子,轻轻盖在聂赞的后背,在那后背上有数条纵横交错的疤痕,这都是战争在聂赞的躯体上留下的烙印。
有的颜色已经淡了,有的颜色还很深,表明受伤的时间从久远到近前。
聂赞趴在冰面上一动不动,如果这一动,将冷风带进来,吹凉他的胸膛,冰便融化得慢了。
他感觉到胸膛处的冰在融化,有水流在慢慢的涌动。
只要他坚持不动,身体的暖意就会融化冰面,然后他便能拥抱住那个汉人女子。
嘉措脱掉身上的牦牛皮袍,也盖在聂赞的后背。
云丹贡布叹了一口气,道:“嘉措,你现在赶紧回营地,带木柴过来,仅靠赞普用身体融化冰层要很久,寒气要是入体,终身都受此侵害。”
“好,我现在就赶回营地。”嘉措跨上马背赶往营地。
拉姆踱到冰面上,用手在冰面上摩挲,但手刚碰到冰,身子便打了个冷噤,手又缩回来。
她不由委屈地噘起嘴,转头瞧到聂赞紧卧冰面,她的手又下意识地放回冰面上。
小奶狗也在舔冰面,甚至用爪子抓冰面。
“赞普。”云丹贡布低声道。
聂赞充耳不闻,此时他什么也听不到,眼里也只能看到李觅儿。
隔着厚厚的冰层看李觅儿,她依旧美得惊人,仿佛是沉睡在冰中的女神。
云丹贡布脱下袍子,取出火折子点燃,放在李觅儿身体的前侧,果然冰一遇到火后就迅速地融化,但袍子很快燃烧完,冰面融化的地方不多。
“这样不是办法,希望嘉措能快点赶来,不然赞普必被寒气所侵害。”
但他不能干等,遂像拉姆那样用手心在冰面上摩挲。
冰面上的水渐渐多起来,但离冰层整个融化还尚早。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嘉措带着几百人运送木柴赶来,吐蕃人习惯用牛粪取火,只有生活在林区的人才会使用木柴,因此这些木柴是大唐和亲车队所携带的取火物。
云丹贡布没有请示聂赞,指挥众人点燃木柴,再将点燃的木柴放在离聂赞身体一尺远的地方,这样避免冰融化时,火会烧着李觅儿的躯体。
聂赞仍是趴在冰面上,云丹贡布没去拉开他,估计也拉不开。
拉姆抱起小奶狗,她冻得瑟瑟发抖,忽然肩上一暖,回头一看嘉措站在她身后,给她搭上了一件牦牛皮。瞬时拉姆心中一暖,眼圈便红了。
河岸上,所有人沉默地凝视冰面,在烈火的烘烤下,冰层发出咯崩的碎裂声。
从来没人愿意听冰融化的声音,那是不值得一听的声音,可现在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倾听,希望这冰融化得更快一些,好将那冰下的神唤醒。
水流在聂赞的身下涌动,四周是烈火的炙烤,他裸露的肩背被烘出汗,而身下是刺骨的寒冰。
火与冰的同时煎熬,那真比死还要难受!
渐渐他的身体陷入冰水中,半张脸也沉在水中,眼里是水,唇里也是水。
忽然他的鼻尖碰到李觅儿的鼻尖,然后他的嘴唇吻到柔软冰凉的花瓣,带着花的香冰的冷的唇被包裹在他的唇中。
他用力地亲吻那株甜香的花瓣,陡地身体向下一沉,整个人沉入水中,霎时他的胸膛便压到李觅儿的身体上。
冰全部崩解了。
聂赞立即抱起李觅儿,从小河中站起,水珠从他身体滑落,水声滴沥。
可刚站起,左腿一软,聂赞单膝跪倒在河中。
“赞普。”
云丹贡布和嘉措赶紧去扶他,但聂赞却先站起来。
一到岸上嘉措便拿来羊皮袍子裹在聂赞的身躯上,聂赞马上将李觅儿包裹在羊皮袍子中,他一句话也不说,抱起李觅儿上马冲向远方。
云丹贡布凝视聂赞离去的背影。
突然他肩上重重落下一击,回头一看却是嘉措。“嘉措,你认为这次赞普袭击大唐和亲车队是明智的吗?”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无数遍,如果赞普不去袭击大唐和亲车队,那赞普就遇不上汉人公主,那赞普就还是从前的赞普。可是后来我又想,如果赞普注定要遇到汉人公主,也顶多是换个时间换个地方。”
云丹贡布点头,拍着嘉措的肩膀,道:“走吧,回去。”
众人上了马,唯独拉姆闷闷不乐,落在最后。
云丹贡布放缓马速,道:“不用害怕,我会陪你一起面对赞普。”
拉姆抬起眼去看他,道:“汉人公主是死了吗?”
这没人知道,被冰封几个时辰,很大的可能性是死了。
“赞普会很严厉的惩罚我,说不定还会杀了我,如果我被赞普处死,那赞普就不允许我天葬,我的尸体会被埋入深深的土里腐烂,变成一堆白骨。”拉姆愁容满面。
“我怎么会让赞普处死我妹妹呢?我拼着不当大相,也会换你一命。”
“云丹贡布,你对我真好!”拉姆噘着嘴唇。
“那走吧。”云丹贡布猛地一拍拉姆身下的马屁股,霎时那马便向前狂奔而去。
回到营地,几名仆妇正在往聂赞的营帐里运送热水,拉姆想要进去却又不敢进去,在营帐外徘徊。
犹豫片刻拉姆还是踏入营帐,此事因她而起,也必须由她来解决。
掀起帐帘,里面烟雾缭绕,聂赞拥着李觅儿坐在浴桶中,瞬时拉姆满脸羞红,赶紧放下帐帘。
这些微的动静惊扰聂赞,只是他刚一抬头,只剩下帐帘在轻微晃动。
李觅儿无知无觉地倚在他的臂弯里,只有头部露出水面,她已经没有呼吸,但心口犹留微热,聂赞固执地认为把她放在热水中,她就会醒过来。
“给我睁开眼,你若死了,我便将你天葬,听到没有?”李觅儿最害怕天葬,聂赞便以此威胁她。
浴桶中的水冷却,聂赞又令仆妇倒去冷水,再注入热水,保持李觅儿身体的暖意。
如果李觅儿身体一凉,那她就真的死了。
聂赞伸出手指抚触李觅儿的唇,苍白的唇被他抚弄得有了颜色,也有了暖意。
他俯下身亲吻。
这个吻很长,他对她的情,就如同君王对土地的热爱与真诚,绵长与久远。
忽然耳畔听到“嗯”的一声,那一声饱含痛苦,霎时聂赞愣住,他仔细地看着怀中的李觅儿,李觅儿的双眸仍是紧闭,苍白的嘴唇也抿得很紧。
可刚才那声音,应该是李觅儿发出来的。
“涅其。”聂赞呼唤。
李觅儿没有反应,湿漉漉的睫毛垂着,被聂赞喷出的气息拂动,睫毛的水珠滴落下来。
聂赞想了想,再次亲吻李觅儿的嘴唇,他又吻了很久。
“嗯。”
这次聂赞终于确定是李觅儿的声音,她很难受。
“涅其,你醒醒。”聂赞轻轻晃动她。
大概是听到聂赞的声音,李觅儿眨了眨眼皮,可是眨了半天眼睛也没睁开,头歪在聂赞的怀中再也不动。
聂赞赶紧又叫她一声,李觅儿没有回应,他伸手去触李觅儿的鼻息,鼻端已有微弱的气息。“涅其。”聂赞惊喜地拥紧李觅儿,这失而复得的心绪差点让他喜极而泣。
“赞普。”拉姆在营帐外喊道。“我给汉人公主送药汤来了。”
自从回到营地后,拉姆便在营帐里煎药,云丹贡布给了她几根“冰蚕”。
“冰蚕”产自吐蕃北境高山草甸之上,每年高山冰雪融化,树木葱翠时,地面杂草中便会生出一种形似“蚕”的药材。
这种药材在冬日时会化成虫钻于泥土中,夏日时会化为草破土而出,每年也仅有五月时方可采到,极其珍贵。
“冰蚕”能治疗各种疾病,能强身健体,补气益阳,常服用“冰蚕”还能延年益寿。
因此在吐蕃,普通老百姓是不允许采摘“冰蚕”,顶极“冰蚕”作为王室和达官贵族的供奉,其他的会供给军中,用来增强士兵的体能,提高作战能力。
聂赞跨出浴桶,迅速穿上长袴,掀开帐帘。
拉姆站在门前怯生生的样子,手中端着一张木盘,木盘里除了药汤,还有牛肉、糌粑和奶茶。“赞普,汉人公主她……”拉姆不敢问李觅儿是否活着,怕引起聂赞不快。
聂赞见她害怕的样子,遂道:“拉姆,涅其还活着,你不用担心,以后涅其不管和你说什么,你都要完完全全告诉我,别自作主张。”
李觅儿下落不明时,聂赞有对拉姆愤怒,但现在李觅儿找回来了,且还活着,他对拉姆的怒意也就消失了。
“嗯。”拉姆点头。
“你也累了,去歇息吧。等涅其好起来,你就做她的朋友陪着她。”
在吐蕃会汉语的人很少,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人,聂赞和拉姆的汉语皆是向云丹贡布所学,而女子中会汉语的就只有拉姆。
“赞普,谢谢你不怪我。”拉姆一说完眼圈红了,她不愿意在聂赞面前落泪,倏地转身跑开。
聂赞放下帐帘,他端着药汤再次跨入浴桶,让李觅儿靠在自己的臂弯里。“我以吐蕃的赞普之名命令你,饮了药后你就必须醒来。”
他抿了一口药汤,吻向李觅儿冰冷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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