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对决与求亲

明宗朝后期，随着东楚不断发展强盛，与西域邦交关系和缓，先帝唯一的女儿，既宣仁帝长姐楚晴，更因对鄯善一位世子情有独钟，执意下嫁了过去。是以宣仁年间，双边往来热络不断升温，甚至连西境的军费开支都挪了不少到北疆去。

        麟德殿内，楚帝再开孔府宴，朝光瑞气满宫楼。内臣外使、中宫娘娘与公主皇子俱都到场，百戏皆呈，宾主尽欢。

        国宴厅一角，御膳房的尚宫齐齐候着，见上殿们对菜色满意，都露出欢欣鼓舞的神态。

        几近酒足饭饱，车师王子甘戎自席间走到厅堂正中拜道：“皇上，十数年后有幸再品大楚孔府宴，美味奢华更盛当时，甘戎谢陛下隆恩。”

        宣仁帝有些微醺了，笑问：“呵呵，爱卿对今日菜式，可有何偏好啊？”

        甘戎朗声答曰：“臣最爱今日一品锅的汤底，鲜香醇厚，油而不腻。不知是出自哪位御厨大人之手？”

        楚黎坐于皇子席上首，暗暗点头，这西域王子倒是有些品味，选中了自己的心头好。

        皇帝回头望去，御膳房最高尚宫连忙回话：“孔宴汤料皆是由尚宫韩氏调味的。”

        公主闻言正了正身子，心中骄傲窃喜，仿佛夸的是她自己。韩尚宫远远瞧她，实则看不清楚表情，却能感应到殿下正在嘚瑟。她不知怎么联想起了宫犬萨摩撒欢时的模样，一时忍俊不禁，边又自省怎可对皇室如此大不敬。

        “哦？是韩尚宫吗。”宣仁帝对这位年轻的新晋尚宫是有印象的。

        韩伯荣正在压抑微微上翘的嘴角，听见皇上指名，立刻集中精神，上前回话：“陛下，一品锅原料丰富，每层依次铺好后必须用猛火烧，沸腾后等待约一盏茶，再改温火慢炖，并不时辅以原汤浇注，渗透其味。”

        甘戎只觉这道温温淳淳的声音如石子投入心湖，激起阵阵涟漪，一位娴静美丽的女官正将烧制之法娓娓道来。

        他将背脊挺直几分，盛赞道：“韩尚宫对火候的掌握出神入化，在下曾到访一品锅发源地徽州，亦不曾尝过如此自然的鲜味。”

        韩尚宫勾起唇角，报以礼节性的笑：“大人过奖了，宫中食材原料上乘，加之御膳房照看细心，自然会比民间的口味更好。”

        甘戎放佛被这音容气度吸去了魂，只想同她更亲近些，他忆起此番入京的本来愿望，热血上头，躬身向楚帝请求：“皇上，臣恳请与韩尚宫娘娘切磋厨艺。”

        此言一出，满殿皆是愕然，楚黎眉头轻挑，觉得这男人目的不纯，内心警戒。

        皇帝倒是饶有兴味：“王子想与朕的御厨比试什么？”

        甘戎早有准备，答道：“皇上，臣想借家乡进贡的鸭子为主料，与韩尚宫合作一席全鸭宴，请陛下品尝后分出高下。”他在东楚游历多年，所到一处，便同当地酒楼的大厨学习切磋，此次借使团便利入宫，就是为与御膳房过招。

        “全鸭宴么？甚是有趣…你若得胜，所求为何？”

        “臣一心只为求道，开阔眼界，精进技艺，再无其他。”

        “好个一心求道！”楚帝似乎对答案很满意，爽快应道：“宫里是该热闹热闹了，朕便准了这场比试。”

        韩尚宫在短暂的惊愕后，又恢复泰然自若的模样，她视线低垂，避开了车师王子灼灼的目光。

        全鸭宴定于五日后，期间韩尚宫需与甘戎协商彼此负责的菜式与料理风格，避免冲撞。考虑到宫女的身份规约，梅皇后细心安排了诸多下人伴于二人左右，以免招来议论。

        这天韩尚宫领了汉符出宫采买，又顺带捎上了人生地不熟的西域王子，身后乌泱泱挂着一串内人与太监。楚黎拧着眉头混迹其中，她已阴魂不散围绕在两人身旁多日——其实完全可请皇后少调些人手，公主一个顶仨。

        甘戎初逛繁华的首都集市，颇为好奇，又有韩伯荣这样的食材百晓生领路，问题似倒糖豆般接连不断。韩尚宫从未与同龄的男性厨师交流过，她看对方性情爽直，是对料理烹饪有追寻的同道中人，于是便也知无不言。

        楚黎在如此和谐的画面中饱受摧残，终于忍无可忍，凑到甘戎面前：“我说甘大王子，你这都请教快两个时辰了，韩尚宫又不是你家夫子，我们大家都很忙的！”

        甘戎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在下考虑不周，韩尚宫娘娘手艺精湛，见闻广博，与在下很是投缘，一聊便忘了时辰。”

        谁和你投缘了？公主内心翻了个白眼，撇撇嘴道：“韩尚宫除了要应付你这全鸭宴，御膳房的事务也没法全脱开手，远不如你清闲。你还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本宫，《山家清供》本宫也很熟的。”

        韩尚宫看着殿下与甘戎你来我往，脸上似乎还带点嫌弃，便又开始压抑嘴角的笑。她忽然发觉，公主回来后，自己总难保持过去的从容收敛。

        楚黎提完《山家清供》，就开始偷瞄伯荣，韩尚宫忆起郊苑往事，心头酸酸软软，于是很配合地开口：“公主对采摘新鲜蔬菜确实颇有心得，大人可与殿下多多交流，御膳房诸事缠身，奴婢就先回宫打点了。”说罢弯腰一礼，转身离开了。

        甘戎看着伊人身影渐远，徒留咏川长公主在一旁虎视眈眈，有些摸不着头脑。

        麟德殿外的空地上搭起了灶台案板，宣仁帝决议拉着太后、皇后与咏川一道评判这席全鸭宴。

        韩尚宫与甘戎带着各自帮忙切配的内人，从卯时便开始忙碌，至酉时开席，挂炉烤鸭、糟熘鸭三白、萝卜丝鸭肉饼等精美菜品依次呈上。

        全鸭宴指“全都有鸭”而非“全部是鸭”，以鸭为线索，展示厨师对菜肴的把握。

        端坐于上的楚宫皇室事先不知晓每道菜式出于谁手，全部品尝后评出最钟意的一道，便是今日胜者。

        楚黎嚼得全心全意，却有些食不知味，她心思不正，只想推理出哪些菜是韩伯荣所做，竟还不如宣仁帝心无旁骛，沉浸于美食的享受中。

        最后上桌的荔茸香酥鸭与芋艿香橙烩鸭吸引了众人目光，先前佳肴虽然美味，但都是寻常全鸭宴的菜式，这两道不仅外观新颖诱人，且都在经典的鸭肉芋头组合上做了改良，几乎可断定是两位大厨压箱底的绝招，这是要一决胜负了。

        芋头的糯与鸭肉的香完美结合，前者酥脆浑然天成，后者鲜嫩碰撞激昂。诸位上殿彼此相望，踟蹰难定。

        最终，宣仁帝与公主点了香酥鸭，太后与皇后则更偏爱烩鸭。

        两两相持，当以皇帝喜好为准。甘戎主动打破僵局，上前先对楚帝行礼，又向韩尚宫抱拳道：“御膳房不愧天下至高料理殿堂，甘戎输得心服口服。”

        韩尚宫不可抢在陛下之前开口，只微微欠身回礼，端庄得体。

        皇帝品尝了美食，又见自家御厨争气，心情大好：“爱卿不必谦虚，太后与皇后都属意这道烩鸭，其实朕也犹豫得很呐，你如何算输。”

        楚黎知道父皇在说些场面话，暗叹自己运道不错，其实她最后已根本辨不出方向，只是单纯选了更爱的口感。

        “两位年轻人做得很好，朕都要奖。”宣仁帝转头瞧瞧中宫，继续道：“朕便替皇后做个主，晋韩伯荣为御膳房正六品尚宫。”

        梅皇后与太后都没有意见，笑眯眯地点头，公主更是满心欢喜，朝着伯荣眉眼弯弯。

        甘戎全神贯注在韩尚宫身上，他看她上前领旨谢恩，面容平静无波，声音与步伐仍旧稳稳的，仿佛名利皆身外之物。王子心痒难耐，这个女人总是对什么都举重若轻吗，到底有谁能将她融化？

        “至于甘戎王子么……朕…”楚帝自觉甘戎并非池中物，但他作为车师王第七子，确实未受国王青睐，是否要借此授其东楚爵位，亦或只简单赏些金银器物，皇帝有些举棋不定。

        “皇上！”甘戎不知被什么激了，居然打断楚帝的话道：“臣心中实则已有所愿！”

        “哦？爱卿但说无妨。”皇帝有些意外。

        “甘戎……爱慕韩尚宫娘娘。”西域王子眼神坚毅，“微臣斗胆，向陛下请旨，求娶韩伯荣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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