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吻
甘戎深深跪拜下去,麟德殿内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韩尚宫猛地抬头,脸色苍白,她终于失了镇定,视线在甘戎身上略作停留,扫过皇帝,扫过皇后,最后盯住了公主。楚黎双拳紧攥,掩于桌下,拼命克制自己想要掀桌的冲动。
宣仁帝万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端坐龙椅的上身微微前倾,神色难辨。宫女是皇帝的女人,御膳房内人朴明伊曾因被指认与别监偷情,遭私刑处死。东楚之于西域,本就居高临下,甘戎身为车师王子,即使不懂深宫规矩,仅凭他与韩尚宫相识数日,当殿开口求亲亦是忒为大胆。
皇帝紧了紧眼睑,其实,他曾打破过这个规矩。十年前长兴宫侍卫长与一名司乐尚仪钟情互许,后因舍命救驾立了大功,横下心同皇帝坦白,于内殿跪伏两天一夜,乞求成全。彼时楚昱年轻气盛,对于前朝的陈规旧制亦有革新之念,大手一挥允了这对苦命鸳鸯,后宫对宫女的约束也在潜移默化中放宽了些许。
可事情一旦涉及番邦外交,便没有这么简单了。宣仁帝反复掂量,权衡其中利弊。
公主终于按奈不住,父皇的沉默越长,她越是心慌,生怕这荒唐的求亲真被允了,情急中向甘戎冷冷发问:“王嗣看上宫女,从来只图新鲜有趣,即使圣上赐婚,你又当真会娶她为正妻?车师王能答应?大楚宫廷可不是你游戏的场所!”
韩伯荣的脸色已不像先前那样惨白,她平复内心不安,正竭力思考应答对策,楚黎突如其来的问话却令她脑海一空。
“臣虽为车师王子,但因一心只想学厨,不得父王与大臣重视,成年后游历在外,甚少回到母国,更不再受宫中管制。”甘戎答得认真,“臣今年二十有五,未曾娶妻,也不曾对女子动心,若能求得佳人,必然是明媒正娶,爱戴珍视。”
麟德殿的炭火熄了么,韩尚宫想,不然怎会觉得周身发凉。她没能听进甘戎所述一字,兀自想着,殿下贵为大楚长公主,与宫女本就云泥之别,自己以为的相惜,不过一点痴念。
宣仁帝觉得咏川今日有些急躁反常,他抬手压下女儿蓄势待发的姿态,悠悠开口:“爱卿情真意切,朕能感受,只不过,王子所求之人是我大楚极为出挑难得的女官,你若得去,宫中便失了人才,叫朕两难啊……依朕看,赐婚一事还得以佳人心意为准,韩尚宫已晋为我朝正六品内命妇,亦非朕说许就许的。”
公主松了一口气,回想自己方才出言莽撞,颇为自责懊悔,她抬眼望去,发现韩伯荣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甘戎求亲本就是热血上头的行为,并不想强人所难,立马附和楚帝:“陛下圣明,臣太过鲁莽了。”他又担忧韩尚宫回绝,想再争取些考量的时间,“事出突然,能否请皇上宽限几日,再由韩尚宫娘娘抉择。”
楚黎心中的白眼已快飞到天上去,说得好像人家很想回答你似的!
席散,韩伯荣无言地退了下去,她不理会甘戎热切的目光,也无视楚黎焦急的张望,只闷头往御膳房走。
楚黎虽然知晓全鸭宴切磋事毕,甘戎难再见到韩伯荣,仍心神不宁,火急火燎想寻她勾兑,奈何被皇帝叫去书房议事,待出了建清堂,早已过了宫女就寝的时辰。
第二日本该轮到韩尚宫至长安阁料理,楚黎却左右等她不来,着丫鬟去问,只推脱身子不适要告假。“可是殿下,奴婢看韩尚宫好像并无什么不妥,还在指点御膳房内人配菜呢。”心澄也觉出奇怪。
第三日,楚黎没了法子,索性在宫道上堵人。面对殿下来势汹汹,韩尚宫权当看不见,她低垂眉眼,极快地朝公主福了一礼,便绕开离去,动作之闪烁,让身后的闵内人跟得趔趄。
如此上下午各被晾了一回,楚黎终于不依了,拿出公主的强权来,命韩尚宫至长安阁问话。
韩伯荣入了内殿,仍旧未给公主一个眼神。楚黎屏退所有下人,露出气鼓鼓的神态。
“韩尚宫娘娘好大架子,长安阁是请不得你了么。”楚黎生平第一次在韩伯荣面前摆谱,心虚得紧。
“奴婢区区一个厨房宫女,怎敢轻视长公主殿阁,若有服侍不周,请公主恕罪。”得,确为麟德殿上的事儿置气呢。
楚黎回忆自己的浑话,气焰弱了几分。她自书案后绕出,几步走至伯荣面前,叹息道:“姐姐应当懂我从无此意,那车师王子才认识你几天功夫,我怕他是一时兴起,只把女子当玩物…才想激他一激……”公主想到甘戎浩然坦诚的答复,越说越没底气,“哎!我当时实在太着急了,怕父皇真将你许配给他,才口不择言……”
韩伯荣看殿下已有些语无伦次,终于紧抿双唇,肯抬眼与她对视。她避了公主几日,已想通不少,楚黎秉性她是知道的,年少的情谊更做不得假。只是到了这份上,不听殿下几句温言软语,似是很难下台了呢。
楚黎见她肯理人了,连忙追问:“伯荣姐姐,明日就要觐见,你可想好如何回绝?”
韩尚宫将头偏了过去,迟迟不出声,麟德殿上她便想好了的。
楚黎等了又等,一颗心渐渐沉下去。她满心只念着韩伯荣伴她留在宫中,完全忘了甘戎不仅身份显赫,来去自由,还与伯荣志趣相投。公主脑海浮现车师王子深邃俊朗的相貌,有几个深宫女子会拒绝这样的爱人?!
“你……莫不是想跟他走么?”楚黎有点不敢问了。
韩尚宫听殿下声线弱弱的,有些舍不得了,开口道:“殿下、皇上与娘娘皆对奴婢有恩,奴婢只想在宫廷终老,不曾打算离开。”
楚黎觉得韩伯荣避重就轻,根本没说在点上,期期艾艾地问:“你…那你自己呢?你可喜欢他?”话一出口又觉得太过直接,于是给自己留些转圜余地,“你只消说,我与甘戎,谁更好看些?!”
韩尚宫瞪大眼睛,她有些跟不上楚黎的节奏:“殿下一个姑娘家,如何与男子比较?”
“怎么比不得?心佑说,我平日若穿了皇子服饰,宫人就传,三弟那楚京第一美男的名头该让位了。”心佑居然也会这样说话么?韩尚宫看着殿下傲娇的样子,想伸手捏捏她的脸颊。
“姐姐放心直言,在你心里,谁更好看?”楚黎追着韩伯荣的眼神,“嗯?嗯?”
韩尚宫缠不过她,答道:“西域男子本就浓眉大眼,甘戎大人确实很英俊…”可是与殿下相比…天下谁人能与殿下相比呢……伯荣暗叹一声。
“哼…”楚黎鼻孔出气,不想再听了,“姐姐不必为了劳什子的报恩留下,良人难觅,想走便走了!”
“哎,殿下怎么不讲道理呢?”伯荣知道殿下在她面前是只纸老虎。
“嗯?我大度成全,反成无理的了?”楚黎简直心梗。
“小心眼……”韩尚宫忍不住嘟囔,眼里笑意快要盈满。
楚黎被这双笑眼勾走了魂,理直气壮道:“还有更不讲道理的!”她伸出右手扣住伯荣左腕,将她拉近一步,看着她莹润微翘的嘴角,不由分说吻了下去。
感受到殿下双唇温温软软地贴上来,韩尚宫只觉脑袋轰的一下,霎时什么都思考不了,不受控制地闭上双眼。
楚黎见她没有推拒,胆子更大了,得寸进尺地轻轻吸吮辗转,空闲的左手揽住佳人纤腰,令彼此愈加贴近。
伯荣姐姐比她做的牛乳冻更香甜些,楚黎心想,往后要多多品尝才是。她不由自主加重了力道,越吻越深,几乎要撬开伯荣唇齿……
长久的规训与矜持让韩尚宫缓过神来,她终于解了楚黎的定身术,握起松垮的拳头抵在殿下肩头,将她缓缓推开。
两人轻轻喘息,眼神久未恢复清明,楚黎一副呆呆的样子,韩尚宫满面红霞,根本不知看向何处,心头好似被小狗舔舐,麻麻痒痒的。
公主到底脸皮厚上不少,她看伯荣还在失魂,少了许多平日里只可远观的清冷气,便趁势欺人,又握住佳人柔荑,语气三分撒娇七分霸道:“从今往后,无论东楚西域,全天下便只许你倾慕于我,韩尚宫娘娘可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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