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拾阶而上，道阻且长。（四）

当子兮走下石阶，他看到足球场般大小的道场坐满了人群。人群中央，一个花白胡子的老道人正在讲解着什么。他的声音之小，根本就很难让人听到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可能也就他身边那十几人可以领略点玄机。尽管如此，坐在道场上的所有，却都是一个个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倾听”着老道人的晦涩妙音。

        “怎么一回事呢？”子兮疑惑地看着人群，他知道这是一种集会，但却不清楚是怎样的一种形式。总之对他来说，外面的世界一切都很新鲜。在他的小山村也会有这样的集会，他也曾参加过。例如每年一次的祭祖仪式，和村人外出狩猎大获而归。那个时候，几乎全村的人都会聚在一起。区别就在于，祭祖的时候比较庄严肃穆，而庆祝丰收的时候，却形似篝火晚会。

        道场上的这些人，就像是一种集会。还有就是，在子兮的梦中，那个歌乐山上，张平也是在集会。想到张平，子兮的意识不免朦胧起来，集会这两个字，好似也是那时学会的。

        那个声音远去在意识的深海，但却时不时的响起，每每夜夜归来，好似要带走属于他的无灵的躯体。

        “来者何人？”一声枯败的回响，在子兮脑海盘旋一阵，逼退了远去的魂灵，将子兮拉回到现实中来。

        花白胡子的老道人兀地放开嗓门儿，怔得人群一阵攒动。霎时间，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子兮身上。

        子兮惊慌失措，心神失守了。

        他的脚动不了，因为他想跑回外宗。他的胸腔狂颤，因为眼神中无形的情感。他的目光闪烁，因为，所有人隐含斥责。

        “启禀孙长老，他是晚辈此次带回来的外宗弟子。”刘家老祖远远看见子兮的情形，她站起身来，恭谨的回答道。

        “我知是外宗弟子，聒噪。”老道厉声训斥，道，“弟子训规，何时改了章法。”

        刘家老祖内心一紧，手上泌出汗来。

        “不曾更改”

        “此子当如何处置？”老道说得风轻云也淡，他那鹤发童颜，如谪仙一般，还是在人间。

        刘家老祖听到这里，内心也就明白了几分，她目光一炬：“当逐出仙门。”

        “人可是你带来的。”老道意犹未尽说道。

        “晚辈知错，甘愿犯险九龙池。”刘家老祖已经了然，眼前这位孙老道借故责难，她也落得干脆利落。

        “如此甚好。”

        老道说完，不再理会，竟闭目冥想起来。道场上的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子兮双拳紧紧地拽在一起，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感到莫名其妙，他唯一能够清楚的就是被逐出了山门。

        许多年以后，当子兮重新站在他今天站着的这个地方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留恋，挥手磨灭了一切。没有恨意，没有恩怨，同样没有遗憾。

        刘家老祖来到子兮身旁，她看着子兮，暗叹一声，同时右手拂袖，带起一阵清风，飘向了莽莽群山之中。

        刘封咬着嘴唇，流下一滴眼泪。多年以后，当刘封看着子兮一步一步登上石阶的时候，他也曾想到要去阻止，但他明白，造成这一切的后果，都不是因为子兮当年的被逐。然而令他感到恐惧的是，那仅仅是子兮心中的一个想法。谁也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到底要何去何从。

        小山有一种俊秀，大山常是巍峨。莽莽苍苍的崇山峻岭，不知多少年岁月不易其形，也不知多少年岁月无人问津。我可能会问是否孤独，然而苍山无语。我可能会问，是否寂寞。只有沙沙叶落。我可能会问，我是否能够打破宁静。我当然不会止于问，我还要用行动证明。于是我望见云天嚎叫。我于是倾听，那回声。我因此穿越远古，以为聆听到时间遗落。那种遗落，叫人忘却无所适从，我因而感慨：山里更好，也无岁月，也无烦恼。当然我不能打破宁静，因为回声总会停止，总要停止。我所能改变的，大概只是当时的心境－－－－－－－－岂止于遗落。

        人世间恐怕也是如此，我能够打破的宁静会持续多久呢！而我总不能一直打破宁静吧。我相信，正如望见云天嚎叫，也会有气短的时候。那么在宁静的一刻，不用满足，去贪婪吧。拼尽一切，以便下一次宁静的破灭。

        出云山脉的某处山谷，我的意识不小心运行到那里。我看到的是什么呢？一只小兽，狮身兽。不要问他的头，我看不到他的头部，因为在脖子以上，有一层朦胧的雾罩遮蔽了我的灵运。在这里我要说明一下，我是真实存在于玄牝大6的。

        小兽在谷地翻腾跳跃，捕花捉碟。它嬉戏打闹，独自个快乐无边。突然，它钉在了那里，它的眼睛转动着，长长的伸出脖子，好似受到了惊吓。过了一会，小兽谨慎的迈出一小步，然后再一小步，最后一溜烟砖进了树丛。

        狮身小兽逃走后，谷地里出现一丝风息，刘家老祖从天而降。她把子兮从袖子里放出来，然后看着狮身兽逃走的方向。

        “拜见老祖！”子兮滚落到草地上，当即向刘家老祖跪拜到。

        “你起来吧。”刘家老祖暗叹，她看着子兮，不免就想起了张峰。她心想，子兮因她进入仙门，张峰因她身死。本来子兮若在仙门，她今后还可以暗中相助，以子兮的资质，进入内宗是早晚的事。到时候，他还可以对死去的张峰有所交代。而现在，却又是她亲手将子兮送出仙门。好像冥冥之中，他的命运，已经和子兮两父子绑在了一起。

        “我既与你有缘，今天的事情，我会给你个交代的。”刘家老祖喃喃道。

        子兮听到这话，心中欣喜。

        “老祖会送我回家的吧。”

        “哦？你想要回家吗？”

        “嗯，我想娘亲了。”

        “但你现在不能回家。”

        “为什么？”

        “我要去一个地方，会去很长时间。”刘家老祖蹲下身子，抚摸着仔细的脑袋。他继续说道。

        “你要自己在这大山中活下去，自己走出大山，回你的家。”刘家老祖的声音愈来愈低沉，最后，她盯着子兮，一皱眉，转身飘向了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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