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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探病


海城有早儿儿童的分公司。章翊不是第一次去海城,但却是第一次和林许程一起去往海城。

        前一天晚上,在林许程和岑令的争吵中,她知道了岑欣现在的下落,也知道了岑欣的病情。依照她的性子,探望是非去不可的,只是没想到,林许程这个孩子,嚷嚷着明天和后天正好是周六和周日,学校没有课要和她一去起回海城。

        于是就有了这样的一场结伴同行。

        清晨,章翊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和护肤品,塞进了背包里,单间挎着走向楼梯口。

        原本在楼下站着等她的人,看见她下楼,突然开口说了一句:“那个,你等我一下。”说完风一样地跑回了卧室。

        章翊看了看沙发上林许常随手丢下的背包,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简直匪夷所思。这不是都收拾好了吗?还有什么事需要磨蹭?

        十分钟后,门锁传出响动声,林许程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抬眼望去的章翊的确是感觉到了惊艳。

        她是服装人,即便她平日里的着装相对朴素日常化,但不代表她的审美不挑剔。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对一个人身材的比例,服装适适配,只需稍许撇上两眼,自有结论。

        林许程上身穿着一件灰蓝色和白色拼接的运动外套,下身一条白色侧边条的灰蓝色齐膝动运裤,脚踏白色运动鞋,露出来的小腿白皙紧实,笔直修长,齐眉的前发有层次地散乱着,整个人看起来朝气蓬勃、活力四射。

        “不错!像二次元里走出来的。”章翊看着他笑:“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撕漫男。”

        林许常拎起背包,随意地单肩挎上,不以为然地来了一句:“我这不是为了配合你么!”

        “我?”章翊自检了一遍,不明所以地问:“我怎么了?”

        林许常嘿嘿笑:“不告诉你。”

        我不会告诉你,你今天的白色卫衣、浅蓝色束脚牛仔裤、还有系粉紫色飘带的棒球帽,让你看起来活像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不,就是小姑娘。

        上下出租车,过安检,检票,上车,找座位,一路上,章翊被林许程安排在身后,机械性地行走。

        坐下后,她忽觉好笑,打趣道:“将来,你应该会是一位好父亲。”

        “将来?”林许程拧开一瓶纯净水递给她,斟酌了片刻,说:“兴许吧!不过,我没抱什么希望。”

        章翊好奇地转头,问:“什么没抱什么希望?”

        “就对当父亲没抱什么希望。”林许程适时地转移话题,说:“这趟车9点从金陵出发,抵达海城的时间是10:39,你可以睡一会,也可以让我陪你说会话。”

        “常坐这趟?”章翊问。

        “嗯。喜欢这个时间点,不用早起,到家刚好吃中饭。”林许程想起什么,撇撇嘴继续说:“我说的是,如果有中饭吃的话。”

        “大部分时候,是没有的,需要自己解决。”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搞不明白,老林和许医生他们俩究竟是怎样生活的。都是工作狂人,呵呵,倒是般配。”

        “我们家,就自己管自己,谁也不管谁,算是民主家庭了吧!”

        “但其实也会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人间百态,无法一言蔽之,没有标准,利弊参半。”

        章翊笑:“你倒是活得清醒通透。”

        “不然还能怎么办?”林许程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层掏出一颗晶莹剔透树叶形状的糖果,撕开糖纸,递向章翊,示意她张嘴,全程动作连惯自然,却也夹杂着不容拒绝。

        章翊望着他,轻笑着张开了嘴。这糖,还是熟悉的味道,没有很甜,带着薄荷味。

        在章翊看来,林许程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他的背包里总是装着他自己做的糖,他还给这种糖取了一个生动形象的名字,叫:梧桐糖。

        高铁一直往东行驶。江南省的一小时经济圈,可谓是上下旅客络绎不绝。出差的、旅行的、成年人、老年人、学生、孩童,不停更新接替,坐无虚席。

        “早儿儿童的衣服。”林许程看到一个孩童的着装,瞥过头朝章翊小声地汇报。

        章翊笑:“这也需要大惊小怪吗?”

        林许程摇头,说:“不是。那个,我采访你一下,你要是在外面看见有人穿早儿儿童的衣服,你是什么样感受?”

        章翊思考了片刻,说:“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可能会产生的感受,就是有责任把商品品质管控好。”

        “从早儿儿童初期到现在,出现过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说开始的荧光剂事件、员工罢工事件、到现在的仿品事件,商品品质、人员管理和流通渠道这些,无一幸免过。”

        “当然,这也是一个品牌的必经成长史,它不仅仅是针对服装品牌,它的涉及面应当是各行各业了。”

        “不说这些了,沉重。”章翊停顿了片刻,问:“昨晚和你说的看病的事,你是怎么考虑的?”

        林许程咽下了一口纯净水,带着‘肯定’点头:“看啊!必须看!否则岂不是让你的时间和精力白费了!最关键的,还得浪费你一番好意!浪费可耻,小学生都知道。”

        “时间上怎么计划的?”章翊趁热打铁地追问。

        “我想等下下个月!”林许程坦然道:“我们这学期的课程,预计再有两个月就能上完。今年虽然因为疫情延迟了一个月开学,但老学究们上课紧凑,抓重点,节奏带得快,有时不专心听讲,还会有些跟不上。”

        章翊也在抓重点,她问:“为什么不专心听讲?”

        “我……”林许程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

        难道要告诉她,从开学后她就消失了,到处找不到她,连晓玥姐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电话也总是关机,让人不得不捉急吗?

        能说吗?好像并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不合时宜的表达,只会带来不愿接受的后果,这一点,他是清楚的。

        于是他转移话题,一本正经地问:“晚上我们还回来吗?同同一个人在家行不行?”

        “看情况,太晚的话就明天再回,我还计划去下海城分公司。”章翊突然想起什么,一边解开手机屏幕,一边说:“我给吴阿姨打个电话,让她晚上再过去一趟,喂下同同。”

        “你现在才想起来还有同同!”林许程边笑边拦下她要打电话的动作,说:“我早上就交待好了。”

        章翊看着他,表示无奈:“你……皮这一下很开心?”

        “还好还好!”林许程笑靠着椅背,自言自语:“有人可皮,不能开心吗?”

        章翊:“……”

        病房里,四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这味道,曾几何时,是章翊无法言说的胆怯。这胆怯,伴着冰冷,消耗人的精气神。后来的时光里,如非必要,章翊是不愿意再踏进病房的。

        病床上的人,苍老病态,骨瘦如柴,头发稀疏。她闭着眼睛,面部表情透露出她此时的病痛感。

        房间里,有一个不知道是保姆还是护工的人,对到访的两个人,点头微笑示好。

        林许程和章翊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双双落坐在了沙发上,听房间里的人小声的讲解病人的病情。

        “我是岑姐请的护工。”

        “她做完化疗,刚刚睡着。”

        “岑姐她现的病况不是很好,虽然她自己也在积极地配合医生治疗,但癌症晚期是一方面,年龄也是一方面的。”

        “听说她有一个女儿,住了这么久的医院,我也没见到她女儿来过,估计是因为这个,她才心情不是很好的。”

        “你们要是在这呆得无聊,可以先去外面转转,她一般下午精神状态会好一些。”

        林许程和章翊又对视了一眼,双双起身,走出了病房。

        章翊再能有机会和岑欣面对面说话,时隔了二十一年。

        岑欣虽病、老,但依旧还是那个精明睿智的人。她看到章翊的第一眼,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互相几句发自内心的问好,没有多余的客套寒暄。

        章翊把林许程安排出了病房后,坐到了床边,握着岑欣的手,问:“岑欣姐,真的不告诉万朝阳吗?”

        “告诉他什么呢?”岑欣面色惨白,嘴唇干裂,发出的声音是沙哑的,她说:“告诉他我快死了?还是告诉他有这样一个女儿呢!”

        章翊:“但如果……如果你不在了,岑令至少还能有一个亲人。”

        岑欣:“看来,你不仅认识小程,你还认识令令。”

        章翊:“不算认识,见过一面。也是因为见到她,才找到的你。”

        岑欣:“令令这孩子一言难尽!小时候被我宠坏了,没有好好教育,到如今,不怕你笑话,有没有我,对她来说,都一样。”

        章翊:“岑欣姐……别这么说。”

        岑欣:“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挺可悲的,但也是当初自己的选择。当初我选择了自由,就得承担自由所带来的代价。二十多年过去了,日子过得最难的时候,我都没有找过万朝阳,现在更不会去找他了。”

        章翊:“你知道万朝阳现在的情况吗?”

        岑欣:“知道。万朝阳前些年再婚生子了,他在可以当爷爷的年纪又当了爸爸。”

        章翊:“我离开羊城后,和当年认识的人都断了联系,后来就一直忙,也没有再关注过。”

        岑欣:“对,我知道。这些年,几次出差都遇见过欧远,听他说过一些你的事。”

        章翊:“欧远?”

        岑欣:“嗯。还有林筑安的太太许送。你们的事,我大抵上知道一些。我后来关注过你,但没想过去打扰。”

        章翊:“为什么?”

        岑欣:“翊翊。不断往前跑的,不是时间,而是人本身。”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许许多多的事,不用想也能明白了。”

        “不要为当初的自己做得所有选择而后悔。当初的自己,和以后的自己,都是同一个自己。”

        “过程可能会有遗憾、有痛苦、有煎熬……但这些都是对成为真正的自己的磨砺与考验。”

        “做想做的事,能做的事,不究其原因和结果。”

        “求真淡欲,立世避世。”

        章翊:“岑欣姐。”

        岑欣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挪动身体,转过头透过病床的窗户,朝二十五楼外面的天空望去。

        此时,外面的天空阴郁沉沉、雾气蒙蒙的,看不到一丁点蓝。

        她突然想起遇见万朝阳的那一年,她23岁,万朝阳25岁。那时候,她刚大学毕业,没什么经济实力,就租住在燕京郊区的一个四合院,挤公交上下班,每天的上下班高峰都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那是一个霜降前后的早晨,燕京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天气阴暗潮冷,不近人情。她裹着棉袄哆哆嗦嗦地排队买了一杯热豆浆,生生错过了公交,紧赶慢赶到达公司的时候,公司的大铁门已经关上了,她还是迟到了。

        她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铁门,门内一名保安隔着门缝看到她,偷偷摸摸开小门放她进来后,还塞了一个热乎乎的包子给她。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这个举动无疑是温暖且安慰的。

        当年的她和当年的小保安,他们从相识到相处,从恋爱到创业,互相扶持,并肩成长,共同进步,彼此成就。

        十七年的光阴,算不上特别美好,但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十七年。四十岁时,她揣着一个待产的孩子,离开了这个势必会困住她一生的男人,彻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娶没娶,嫁没嫁,在六十岁的年纪里,不值一提。

        人生所有阶段里的选择,都无所谓后悔。

        云雾终会溃散,郁暗过后,即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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