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冥冥本身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永远带着微妙笑意的人，而庵歌姬又一向对五条悟没什么好脸色，所以在家入硝子和夏油杰有意控制之后，忍耐不住直接发问的五条悟和假装毫无所觉的加贺见清和也没再发现任何异常。这个最后的夏夜中出现的小插曲似乎就这样揉成了一团，和那只咒灵一样被扔进了记忆的垃圾桶里。
不过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五条悟申请将任务搭档更换成了加贺见清和——考虑到加贺见清和对五条悟的行为也能起到一定的遏制作用，夜蛾正道就轻易批准了下来，徒留下夏油杰一个人继续承受冥冥的看管。
对此冥冥还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惋惜，毕竟看管两个人和一个人比较起来要花费的力气对她来说没什么太大区别，“额外”报酬可就要少一半了。不过既然应承了夜蛾正道，她也不会因为这个理由就半路走人就是了。
夏油杰觉得他可以稍微怀疑一下自己的老师在同意换人的时候在意得更多的是后者这个更加现实的理由。
加贺见清和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也不至于提出反对意见，还是十分开心地接纳了这个久违的搭档——不管怎么说能和自己熟悉的人在一起做任务总归是比孤零零一个人要强得多嘛。
当然她还是有在他们四个人一起的时候询问了五条悟这么做的理由。
“有点好奇你那边每天都在做什么，一直和杰在一起也有点厌倦了……玩笑啦。”
无视夏油杰抛来的白眼，五条悟笑嘻嘻地从后面抱住了加贺见清和：“反正杰一个人又没问题，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做任务了，还能从冥小姐的魔爪下逃出来，一举三得不是很好吗？”
“听上去我可没有什么‘得’啊。”
“是杰脑筋没转过来的错……硝子你那是什么眼神。”
“……啊、嗯？什么？”
家入硝子被五条悟这么一问才反应过来，故作镇定地摇摇头：“跟你们无关，我在想上个伤者的事，有点走神而已。”
“嗯哼……”
面对“六眼”直白传递过来的怀疑，家入硝子心虚地避开了视线。
她刚刚只是在想五条悟是不是因为夏油杰上次的提问才做出这种事的。
毕竟他给出的回答是犹豫的，那在“五条悟和加贺见清和将来会回到五条家”这个命题中值得犹豫的是什么？是他还是加贺见清和、亦或是两个人都不想回去？她想认为是后者，但平日里和加贺见清和的相处多少让她的直觉和理性都能得出一个结论——
加贺见清和没有任何想回到五条家的意思。
事实上，她也在询问过夏油杰的意见后私下里去问过加贺见清和这个问题，而这个好像一向以五条悟为中心的人给出的答案却同样模糊：“现在去思考这个问题也没用吧，我觉得先享受现在的生活就好。”
那么他们两个基本上也就确定了这个答案。
所以现在五条悟突然做出举动要增加和加贺见清和的相处时间——他们可以确定这就是他的目的，而不是那几条听上去十分合理的理由，家入硝子不得不去想这是不是他想要将加贺见清和留在五条家的努力。
毕竟这两个人认识的时间更久，他们两个能察觉到的事，这个本就敏锐聪慧的少年不可能一无所知吧？
但是家入硝子不希望是这样的——反过来让加贺见清和作为理由来让五条悟以后留在高专不是更好吗？
她对咒术御三家的事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所谓家主是家族的象征，除非有什么价值特别高的委托，一般都是待在自家的宅院里充当座敷童子一样的角色的。即使五条悟看上去不像是个会安分待在深宅里的人，也难保不会就这样喝他们渐渐淡了联系。
家入硝子打心底里希望除了死亡以外，没什么能让他们四个人的纽带断掉。
哪怕这四个人里面有两个超级问题少年、哪怕她产生过无数次为什么会和这种人一届的想法。
——只有四个人都在一起，在2005年春天入学的这一届一年级才算得上完整。
她刚刚是什么眼神？
大概是担忧的、难过的……有点敌视的吧？
“硝子是担心你给我添乱吧，”加贺见清和笑着打了圆场：“我在辅助监督那里的评价一向很好，悟你要注意咯。”
“切。”五条悟撇撇嘴，开始讨价还价：“你帮我写报告的话。”
“不可以。”
“那看我心情。”
“真是的……”
不管家入硝子的想法如何，五条悟的做法已经是夏油杰和夜蛾正道都首肯了的——虽然在加贺见清和询问的时候夏油杰还和他拌了下嘴，但是五条悟当然在提出申请之前就和自己的搭档说过了这回事，不过那时候给出的理由就简单多了：“排列组合就差我和清和没试过了吧，那就先暂时说一下再见好了。”夏油杰不可能说出什么挽留的话来恶心自己，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来反对，就这样让他成功溜走了。
总而言之刨去各人心中的小心思，五条悟和加贺见清和一起行动变成板上钉钉的事之后一切顺利，偶尔出现的两个人一起在任务后到处闲逛相比于之前两个男生组队的时候都只能算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而已，夜蛾正道额头上的皱纹都少长了几条。
稍微凉爽一些的秋日转瞬即逝，他们也开开心心地给家入硝子过了在高专的第一个生日，不过这同时也宣告着相隔一个月的五条悟的生日也要来了。
他自然不会收到来自五条家的礼物，只是理由并不是加贺见清和那时的不方便，单纯只是五条家上下不会有人给他准备生日礼物这种东西而已。
下人不会大胆到要给衣食无忧的主人送礼，长辈们又觉得不应该让五条悟心里有太多的欲望——他只要想着变强然后守护五条家就够了。能为他准备生日宴会也多少也是抱着要和其他家族来往的目的，那些人倒是会给他准备礼物，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特意带着礼品跑到咒术高专来就为了讨好这个未来的五条家家主。
更何况五条悟本来也就没把他们准备的那些客套化的礼物放在心上过。
所以每次在他的生日要到来时真心实意去揣测他的心意、认真准备一份礼物的只有加贺见清和。五条悟还总是调侃她作为自己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居然还要再准备要送他什么来庆祝生日，实在是滑稽可笑，然后就会被她说着“我才不是礼物”顶撞回去。
加贺见清和从来不认为自己算得上是礼物。
主客体调转一下倒是差不多——
“清和？”
“……嗯？”
“发什么呆。”
“想起点过去的事。”少女弯弯眼睛，“这条很合适哦。”
“都差不多吧。”
五条悟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灰白色的围巾，漫不经心地接道。
他们两个趁着任务结束之后的闲暇顺路来到了涩谷的商业街，想着御寒的衣物里是还差条围巾就挑了起来。不过已经逛了四五家了五条悟看上去也没有任何满意的意思，这才让加贺见清和想着要不要自己织一条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算了。顺带着她就想起了他在以前怪可怜的收不到礼物的理由，以及其他一些与他的生日有关的小事。
——结果这位被五条家最好的物质条件供养起来的大少爷虽然也会和她一起去弄堂小巷、吃街边小食，但是在有的地方还是挑剔得很嘛。
“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加贺见清和伸手把他松垮绕在脖子上的围巾轻柔地解下来挂回了展示台上，似是随意地问道：“不过还是要买一条的吧？”
“我本来就不怎么怕冷，没有也无所谓。”
加贺见清和一看就知道他只是懒得再逛下去了而已，干脆打趣了一下：“我可还记得有个人在前几年冬天没戴围巾出门，冷风吹进领口之后抖了一下呢。”
“那不是因为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吗……而且也不只是因为没戴围巾吧。”
五条悟知道她指的是他非要试着用落叶去烤红薯的那次。他们是在室内等着红薯被烤熟的，最后是他想体验一下捡红薯的感觉又嫌穿外套麻烦，干脆就直接出了门，不巧的是一阵烈风吹过来将叶子吹飞了不少，他也没有防备地狠狠打了个寒噤。
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黑历史了。
“嘛……也没必要现在就要做出决定就是了。”
加贺见清和把自己中意的那条毛茸茸的白色围巾又戴了上去，向他询问道：“那我就买这条了？”
“可以。”
五条悟点了点头，随即伸出了自己罪恶的双手。
他在围巾的表面快速且用力地搓了几下，然后立刻将手放在了加贺见清和的头发上——在静电的作用下，一些发丝乖乖如他所愿翘了起来。
“悟……”
“哈哈哈……不是很可爱嘛。”
“你只是想恶作剧而已吧。”
变得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的加贺见清和也不负他期望地开始表达对他破坏自己整洁形象的不满，最后以五条悟承诺请客喝热可可作为代价而结束。
“好甜。”
胳膊上挂着装着刚刚买下的围巾的纸袋、手上捧着暖乎乎的纸杯，加贺见清和满足地叹了口气。
“要是能坐在被炉里面就更好了。”
“那也太早了点吧，而且宿舍也不适合放被炉。”
“啧。”
“你咂舌了哦，悟。”
“你又不会介意。”
“话是那么说……”加贺见清和想了想，把手里的纸杯往他那边递了递，“悟，你先拿一下。”
五条悟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不过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乖顺地接了过来——反正很快他就会知道答案了。
“这样……”
瑰丽的紫色双瞳倒映着他的样子，满含着笑意问他：“暖和吧？”
一双熏染了热可可温度的手贴在了他的脖颈两侧，直接而明晰地传递着热度。
五条悟都有种自己要被灼伤的错觉了。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而又隔着漫漫的时间，让他有点恍然。
“悟？”
“嗯……”
与之相反，这样带着疑惑唤着名字的场景发生在不久之前，角色却互换了位置。
高大的少年拿着两杯热可可，实在是分身乏术，只能低下头主动将脸贴上了少女的一侧手心。
“很暖和。”
“所以有条围巾还是很重要的吧？”
“哼……”
加贺见清和将另一只手也贴在了他的脸上——在街上做这种事多少有点难为情，然而在五条悟这个性子下她也多少磨炼出了一点厚脸皮，所以还能支撑着她做接下来的事。
她放轻了声音，低沉如耳语：“所以悟在烦恼什么呢……有没有心情好点？”
“……”
少年垂下了他高傲的头颅，此刻只要愿意抬下眼就可以与她平视，而他也这么做了。
加贺见清和没有移开视线。
他们对彼此是如此的了解，或许比这世上的一些双生子还要更清楚对方的想法，那么又怎么会忽视对方身上丝毫的异状呢？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
在听到五条悟的回答的时候，加贺见清和只觉得这条繁华街道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行人也好、车辆也好，一切都在飞速的后退，随着她的思绪退到那几乎被她忘却的从前，直至空白。
“清和。”
他的声音同样压抑而轻柔。
“继续讲上次那个故事吧……”
“作为我的生日礼物。”
加贺见清和知道他说的不是什么故事。
那是她，与他，刻意忘记的——
她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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