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1994年12月7日。
五条悟在他的五岁生日这一天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一个人。
“这孩子叫加贺见清和。”
“……きよか？”
“因为是在四月捡到的，所以给她取名为‘清和’。”
苍蓝色的“六眼”定定打量着此时跪坐于他面前的小女孩和带她前来的五条家的族人——五条和哉。
及肩的白堇色头发乖巧地垂下，虽然经过了打理，但还是能看出发质略微干枯。薄樱色和服包裹着那异常瘦弱的躯体，脖颈后留出的空隙、明显宽松的胸前，还有紧束的腰带从视觉上让她看上去更加纤细。
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在幸福和美的环境下成长的孩子。
兴致缺缺地低下头，五条悟将手中的纸——关于“加贺见清和”的资料又翻了一页。
加贺见清和在五年前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就被送到了一家名为“白橡”的福利院门前，好在那天的义工：井上琉花比往常来得更早一些，不然在仍旧温度微凉的四月晨间，已经脸色发紫的幼儿可能已经夭折了。
——所谓的信息大多都是出于他人之口的证言。
[记录——1994年11月8日，群马县太田市，白橡儿童福利院，出现一只三级咒灵和三只四级咒灵。位于附近的三名五条家隶属咒术师紧急前往。]
[咒灵全部祓除，咒术师无伤亡，白橡儿童福利院幸存者，1名。]
唯一的幸存者就在他的面前。
根据当时赶到福利院的咒术师的发言，在已经变成废墟、到处都是尸体和血迹的福利院，加贺见清和就坐在院里空地的滑梯旁边，被四只咒灵包围着，却毫发无伤。
将咒灵祓除之后，看着似是因为惊吓而呆愣愣的小女孩，三人决定将其带回五条本家——也是为了探究她活下来的原因。
在被带回来的近一个月里，五条家对她进行了充分的实验，最后得出了结论。
和普通人一样没有咒力、无法看到诅咒、可以接受反转术式的治疗，但是任何可以伤害到她的咒力和咒术都无效，咒灵也无法近身。
加贺见清和——初步判断为天与咒缚持有者。
以她获得的能力来说，付出的代价相当之小。
在五条家组长和长老们的商议下，这个足够“幸运”的孩子被决定送到五条悟身边。
拥有着五条家百年一见的“六眼”、继承了无下限术式、被誉为咒术界“最强”的五条悟自出生起就被挂上了一个亿的悬赏，不知多少人试图来攫取还在幼年期的新星。即使五条家布下铜墙铁壁，也仍会有一两条漏网之鱼钻到五条悟身边。
虽然没有什么糟糕结果，但是五条家还是乐于再加一道保险。
“所以……她是来保护我的？”
身着空色色无地的五条悟没有同情、也没有欣喜地看着五条和哉。
没有语气波动的话却让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直接伏下了身。
“家主大人是这么吩咐的，”他开口：“即使是作为玩伴，也请悟大人务必留下这个孩子。”
五条悟歪歪头，视线转向了一直垂首无言的加贺见清和。
一动不动的稚龄少女像是摆在橱窗里的精致人偶，被略长的刘海和长而密的睫毛遮挡的紫罗兰色眸子一直盯着她眼下的榻榻米，似乎多看一会儿就能开出花来一样。
“你也这么想吗？”
意识到座上的男孩是在和自己说话，被提前教育了一些知识的加贺见清和眨了眨眼，并没有抬头，而是伏得更低了一些。
“是。”女孩的声音轻若蚊吟：“请收留我。”
“收留”这个词很微妙。
如果拒绝的话，她的去处会是哪里？
上一个收留她的地方已经被咒灵毁了。
五条悟想，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或许也意识到了她答应下来的是什么。
说是保护，其实是默认五条悟如果遇到了搞不定的咒术师、咒灵或者诅咒师的攻击，随时可以拿她当作盾牌。
咒术师的存在是为了保护普通人的，出于这一点，五条家对加贺见清和的“免疫”实验止于他们控制范围内的一级咒术师的等级，并没有办法判断这是不是她的上限，所谓的“任何”不过是一个推论。
有“六眼”加持的五条悟成长速度远非寻常咒术师可比，如果加贺见清和没有相应的成长，对于五条家来说到时候抛弃掉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作为一个过渡期的工具，她在祈求他的收留。
留下她，即使可能会遇到牺牲性命的情况。
“……”
五条悟没有回答，而是伸出了他的右手食指——
蓝色的火焰消散于白色的屏障之上。
以女孩为中心的半径一米的范围，形成了肉眼可见的保护，阻挡了刚刚五条悟释放出的咒力，当咒力彻底消散，那道白光才随即消失不见。
“悟大人！”
听到五条和哉的轻呼，加贺见清和茫然地抬起头，才第一次看清高位之人的全貌。
银白色的“最强”，一个和她看上去差不多的男孩子。
五条和哉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加贺见清和的能力，所以在五条悟表现出攻击意图时不禁感到有些惊讶。当看到加贺见清和确实如资料上所说的毫发无伤时才松了口气。
“就是这样……还请您考虑一下。”
没有咒力、没有术式，“六眼”看到的和五条家调查到的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五条悟好像发现了什么。
以至于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里有了一点活力。
“她留下，”男孩儿的目光还停留在加贺见清和的身上，却挥挥手对五条和哉下了指令：“你可以走了。”
男人没有任何异议，恭敬地站起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间和室。
纸拉门闭合的声音响起，五条悟才站起来，走到了依然保持跪坐姿势的加贺见清和的身边。
在他走近的时候，她已然又低下了头。
“把头抬起来，”五条悟开口：“回答我——”
“你刚才，是不是看见了？”
“……”
没有回话，加贺见清和仰起头。
和她同龄的孩子站在距她十五厘米左右的位置上，就那么俯视着她。
“……看见什么？”
仿若菖蒲染成的瞳色，里面满是平静。
“那个，”五条悟伸手比划了一下，“保护你的东西，还有咒力消散的样子。”
“……没有。”
“呵……”五条悟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面无表情的脸上竟也有了一丝弧度，“你看见了。”
是肯定的语气。
“你能看见咒力。”
男孩蹲下身来和她平视：“没有佩戴咒具，但是你刚刚看见发生什么了。”
五条悟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你现在又看不到了。”
手上缠绕着满溢的咒力，但是加贺见清和并没有任何异常表现。
或许是因为生活在福利院，女孩已经学会了如何掩饰自己的表情，但到底尚且年幼，抑或是在他面前有所松懈，刚刚那一瞬还是被“六眼”捕捉到，反馈给了五条悟。
白色与蓝色消散之时，那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能不能看到很重要吗？”
加贺见清和伸出手去扯他的衣袖角。这个行为对五条家而言相当失仪，但是她没办法再去想自己不久前学的那些东西。
“看见了，我就要走了吗？”
进入这个房间以来，这是她最长的一句话，带着一点急促。
“不。”
能差一点把自己这个“最强”瞒过去，为什么要赶走呢？
五条悟看了眼拽着他的小手——没有小孩子那种肉乎乎的感觉，而是分外的骨感，连指节都一清二楚。
他还是没有挣开。
被寄予厚望的孩子第一次体验到了被弱者依赖的感觉。
不同于那些大人对他的教诲和夸赞，倒是让人不讨厌。
“站起来。”
男孩起身，连带着加贺见清和不得不伸长了手才能抓住他的袖子。
她说不出口，自己的脚其实有点麻了。
“……是。”
加贺见清和勉强自己站起身，还好身上的和服下摆足够拘束，让她的样子看上去并不奇怪。
略高一点的五条悟自然没注意到她脚下的问题，见她站了起来，直接想要绕过去走向拉门。
加贺见清和的手还扯着他的袖角，被他这么一带、加上酸麻的脚，一个踉跄就要扑到他身上。
——好在那是五条悟。
女孩手里的浅蓝色织物脱离了掌控，取而代之的是扶在她右肩的手。
“……”
五条悟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眼睛里有点不耐。
被那双“六眼”看着莫名心虚的加贺见清和低下了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末了又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悟……大人。”
瘦瘦小小的女孩这么低着头道歉，嘴里是对他的敬称，五条悟觉得有点奇异的不适。
“叫我‘悟’就行。”男孩想了想，说道：“我还要仰仗你的保护呢。”
后一句是纯粹的玩笑。
五条悟并不觉得这个盾牌能有多大的发挥空间。
虽然能够闯过层层关卡到他面前的基本上都不是等闲之辈，但是他可是“最强”啊。
“……是，”说者无心，听者却抬起头，似乎想让对方看清楚自己的决心：“我会努力的。”
“我会变强，不会让悟受伤的。”
那双紫眸里是坚定，坚定到有些过分。
这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没有道理的。
“……你的脚好了吗？”
五条悟没有回答，低头瞟了眼女孩穿着白袜的脚。
“啊，”短促的惊叫冲出口，又快速止住，加贺见清和瓷白的脸上染了一点红晕：“是……多谢关心，已经没事了。”
苍蓝的“六眼”快速略过她的脸，转向了房间的出口。
“走吧，”刚刚脱手的空色经过主人的允许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底，“清和。”
加贺见清和试探着伸出了手，握住——
那只平滑的、干燥的，属于五条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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