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簪八
魏离说她不想管连环走失案,不是扭捏作态,是真不想管。她手头的麻烦事够多了,一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日本阴阳师,一个来龙不明、去脉未知的诛魂台,就像凭空而降的两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头,喘口气都无比费劲。
此时此刻,她实在没心力去管这个不知所谓的“儿童走失案”——什么都让鬼差办了,还要人间的警察干什么吃?
不过,有句俗话叫“天不遂人愿”,当麻烦找上门时,也不是魏小姐想躲就能躲掉的。
丁允行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魏小姐插手这起案子,可作为一位荷尔蒙分泌正常的典型性狮子男,他也没这么容易认输。从第二天起,丁总就用实际行动向魏鬼差提出了“抗议”——除了上班,他拒绝和魏离进行交流,发起了一场单方面的冷战。
可让他失望的是,魏小姐从头到尾都很淡定,该干嘛干嘛,好像压根没发现这人在跟她玩冷战。
没人的时候,丁总一个人偷摸躲进会议室,学着电影里的硬汉男主,用拳头狠狠砸了下墙……可惜,他不是魏小姐那种“人形杀器”,血肉之躯和钢筋混凝土硬碰硬,立马败下阵来,痛得龇牙咧嘴,捂着拳头半天没缓过劲。
这天正逢周五,夜色降临后,被虐了一个星期的白领们不顾一切地杀入商场和餐厅,用疯狂的购物和大吃大喝为自己补血。同他们相比,加班中的丁总就是大写的“悲催”二字,尤其当他身边的女总监也开始收拾拎包,打算带女儿去享受一个美好的周末时,丁允行的眼神除了“哀怨”就是“羡慕嫉妒恨”。
女总监一边沐浴在同事酸溜溜的注视里,一边旁若无人地接通手机,对着听筒那头柔声细语:“婷婷,上完补习班啦?嗯,好,你就在学校门口等着妈妈,妈妈一会儿就到,知道吗?”
好不容易她一通电话打完,丁允行总算逮着机会,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怎么,这是老公不在家,母女一起出去浪的节奏吗?”
风韵犹存的女总监掠了掠头发,凉凉斜睨了他一眼:“怎么,羡慕啊?羡慕就赶紧结婚,然后自己生一个。”
丁允行:“……”
她不提结婚还好,一提这茬,丁允行就想起那坑爹的“姻缘浅薄”四字批命,跟块金字招牌一样贴在脑门上,要多闹心有多闹心,不由冲天翻了个白眼。
他摆了摆手,示意同事赶紧“跪安”,省的看了心烦
很快,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丁允行一个人,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加急的竞标方案终于将近尾声,丁总站起身,活动了下胳膊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就听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悠悠飘来,擦过耳根时,打了个妖娆的旋。
可能是快下班了,丁允行的心情也明显好转,接通手机后刚说了一个“喂”,就听那头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哭声:“阿丁,你、你还在办公室吗?你是不是认识公安局的人?我女儿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派出所?”
丁允行的瞳孔瞬间缩成一个针尖大的小点。
魏离赶到警局时,女总监已经哭成了泪人,丁允行坐在旁边一张一张递着纸巾。看到魏小姐冲进来,他全然忘了一个小时前还在跟人家打冷战,忙不迭地迎上去:“你终于来了,赶紧帮忙想想办法,我是真没辙了。”
魏离还没说话,那边办公室的门一推,荆子舆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边走一边接听手机:“怎样,孩子学校附近的监控都排查过一遍了吗?什么?好,我马上赶过去!”
女总监一看到他,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似的,扑上去拉住他:“警察先生,怎么样?是不是有我女儿的消息了?”
两个女警察忙拉住她,和言细语地将人劝到一边。
“我女儿肯定不会是自己走丢的,”女总监抹着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道第几遍重复这番话:“我去之前还跟我女儿通电话来着,她说她上完补习班了,就在学校门口等着我。从我公司开到学校也就不到半个小时,等我赶到时,学校里的学生都走的差不多,校门口也没几个人了。”
“我开始以为那孩子去了洗手间,就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儿,可二十多分钟过去,我女儿还是没出来,我才意识到不对劲,又折回学校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一个人也没见着……”
丁允行被她哭得一个头两个大,想安慰又找不出合适的说辞,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魏离。
女总监的女儿魏离也见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十分招人喜欢。如今人突然丢了,要说魏离毫无触动,那铁定是假的。她迎着荆子舆走上前,觑着周围没人注意,压低声音问道:“阿止就在外面,他让我问一声,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荆子舆一脑门的汗珠,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他用衣袖随便抹了把,同样压低声音说:“我们已经把学校附近比较偏僻的几条小巷都排查了一遍,在一个垃圾桶里发现了孩子的书包,跟之前几个被拐走的孩子一样,钱包和手机都在里面,已经送去化验,不过从之前几起案件来看,找到线索的可能很渺茫。我们也在加紧排查学校附近的监控摄像头,希望能有收获……”
魏离皱了皱眉,忽然打断他:“可从之前几桩案件来看,这个犯罪团伙作案十分小心,未必会在监控里留下痕迹。”
荆子舆胡乱抓了把脑袋,脸上的烦躁快要化成洪水冲破闸门:“我知道,可我们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大海捞针。”
魏离用手捂住额头,深深叹了口气,思忖片刻后,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问道:“那女孩的书包在哪?里面有没有什么她平时喜欢的、经常带在身边的东西?”
二十分钟后,魏离载着闻止和丁允行,开车赶到霍乱酒吧。
“有个小女孩走丢了,我从警方那儿借来一样她平时喜欢、总是带在身边的东西,一小时后就得还回去,”她秉持着开门见山的良好作风,一上来就直截了当:“我不擅长‘寻物追溯’,你能不能试着追踪到那女孩的定位?”
义妁看了眼她手心里的物件,是一枚粉红色的发夹,上面有个镶着水晶的凯蒂猫,一看就是小女孩喜欢的饰物。
她有些无奈地抬起头:“阿离,你要搞清楚,你是鬼差,不是警察,这些……”
“我知道,这些人间的案子不归我管,”魏离飞快地打断她,“可毕竟是一条人命,又是举手之劳,能帮就帮一把吧。”
义妁拿她没辙,只能叹息一声,将那枚发卡捏在手心里,闭上眼睛。吧台四角充点门面的烛火微微摇晃了下,无数散碎的画面火星一样爆出,她随手抓住离着最近的几帧片段,梦呓似的轻声道:“她……那孩子是在学校门口等她母亲时被拐走的,她恍惚有印象,好像是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她身边,车门打开,里面有个男人对她笑了下,紧接着她就失去意识,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魏离皱起眉头,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莫非是摄魂术?”
丁允行明知场合不对,还是忍不住插播一句:“什么是摄魂术?”
义妁没睁眼,眉头却拧成一个疙瘩:“阿离,你到底有没有给他做过上岗培训?都好几个月了,这小子怎么还是连基本常识都没有?”
丁允行:“……”
“没常识”的丁总挫了挫牙花子,要不是牢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句“我有没有常识关你啥事”就要脱口而出。
闻止摁了摁丁允行的肩,低声解释道:“摄魂术是一种精神控制系的法术,和催眠术原理类似,只不过效果更强大也更持久——据说,一旦中了摄魂术,就算有人拿刀把你劈成两半,你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丁允行先是用“涨姿势”的表情狂点头,点到一半,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他嘎啦嘎啦地扭过脖子,看着“场外解说”的闻止先森,眼神一路往“惊悚”飞奔而去。
闻止推了下镜片,十分淡定地说:“阿离书房里有一本《咒术入门详解》,我随手翻过几页,你要是感兴趣,回头我可以带给你。”
丁允行面无表情:“……谢谢,我半毛钱兴趣也没有。”
那头魏离紧紧盯着义妁:“除了摄魂术,那孩子还发现了什么吗?”
义妁沉默片刻:“她好像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嗯,是血腥气,还混合了一股特殊的香油味。”
魏离:“香油味?”
义妁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寺庙里常见的那股味道——僧人供奉佛祖金身,通常会在佛像前点起海灯。”
魏离眉心一动,倏尔低声道:“那不是海灯……是长明灯!”
话音落下,闻止和丁允行不约而同地看过来,表情或凝重、或震惊,无声地和魏鬼差交换过一轮视线。
魏离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义妁微微吐出一口气,旋即睁开眼,把手里的发卡递还给魏离:“看来你已经有眉目了。”
魏小姐接过发卡揣进兜里,脸色没什么变化,反倒是丁允行吱哇乱叫个不停:“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小日本,怎么哪都有他,这还有完没完啊!他到底想干什么?再来一场侵华战争不成?”
魏离装的跟大尾巴狼似的,十分高深莫测地一点头:“好问题,等逮住这小子,你不如自己问问他。”
丁总职场上打滚这么多年,几乎刚听个话音,就明白了魏小姐的言外之意,眼睛登时一亮:“你知道婷婷的下落了?”
魏离摇摇头:“我还不能完全肯定,不过,如果跟那个阴阳师有关,就有七分把握了。”
丁允行最烦这女人说话藏一半露一半,好像一句话不一扭十八弯,就显不出自己水平似的:“能说人话不?这小子到底在哪?”
魏离打开自己的冥界版iphone,调出一幅中国地图,紧接着,她伸手凌空一抓,地图便悠悠荡荡地飘出屏幕,逐渐放大,似一幅三维投影,非常具有冲击力地悬浮在半空。
丁允行:“……”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神器般的冥界iphone18,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要怎么才能说动魏小姐给自己也原模原样地弄来一部。眼珠子滴溜转动过一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落定在闻止身上。
魏离做梦也想不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丁允行的主意已经打到闻止头上。她伸出手指,在靠近西南角的位置点出一个红色光点。
入藏的必经之地,昆仑山口。
“之前冥王大人提到过,鬼差追查阴阳师下落时,发现此人曾在帝之下都出没,与此同时,西南方传来能量异动。如今他又明目张胆地绑架十岁出头的孩子,很难不让人把这几件事联想在一起。”魏离说,“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被他牵着鼻子走,直接杀到他老巢,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丁允行先是连连点头,又撸胳膊又挽袖子,恨不能立马杀过去,跟那小日本新仇旧账一起算。撸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僵住了:“等等,昆仑山?所以我们这趟‘西天取经’是非去不可了?”
魏离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那意思大约是“你给我惹回来的事,敢不去我扒了你的皮”。
丁允行:“……”
虽说老话讲“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可惜魏小姐太威武,大巴掌扇下来,丁总战五渣的小身板实在扛不住,只能委委屈屈地怂了。
送走这三位,义妁坐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又和高姓调酒师叮嘱了两句,起身离开酒吧,悄无声息地穿过人间和冥界的分界线,来到忘川之畔的忘忧司。
这一回,文姬司主没再糟蹋自己苦心酿出的美酒,随手泡了两杯淡得几乎喝不出味道的茶,推到义妁跟前:“你跟阿离是不是说好了,一替一换地轮流跑过来,就是看不得我清闲是吧?”
义妁接过茶杯,眉心像是压了两块沉甸甸的石头,怎么也舒展不开。
她一声不吭,只是一口接一口抿着茶水,时间久了,文姬忍不住瞥了她一眼:“怎么,是遇到什么想不通的棘手难题,跑我这儿来场外求助了?”
义妁思忖片刻,将茶杯搁回原位:“我觉得咱俩上回和阿离说的话,那丫头根本没往心里去。”
相比义鬼差的火急火燎,黄泉之主显得淡定许多:“这不是太正常了?那小妮子连冥王大人的话都未必往心里去,肯耐着性子听咱俩叨逼已经很给面子了。”
义妁夹紧眉头看着她:“别人也就算了,可那男人分明是……大逆罪人,诛魂台上挂了号,每一世都注定不得善终——阿离成天跟他混在一起,迟早会被牵连,诛魂台上七七四十九天的五雷轰顶之刑,难不成她想陪着那小子一起挨?”
她越是着急上火,文姬越是云淡风轻。她揭开青铜博山炉的盖子,往里添了一勺雪末似的香料,用云母片隔开明火,又重新盖上炉盖。少顷,白烟徐徐飘出,某种难以形容的幽香隐隐浮动。
义妁虽说揣了满肚子心事,还是忍不住稍稍分了下神:“这是你新调的香?”
文姬嗯了一声:“鹅梨帐中香,当初南唐国后周娥皇病逝,途经黄泉时写给我的方子,最近才翻出来。对了,你走时记得带一包给阿离,那丫头嚷嚷了好久,再不给她,她下回来要把我的忘忧司拆了。”
义妁:“……”
所以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儿着急跳脚,其他人压根没当回事是吗?
义小姐心里憋了火气,脸上自然而然带出少许,文姬伸手将一绺头发掖到耳后,眼角的笑意稍稍淡了些:“阿妁,你送了这么久的鬼,难道还没勘破‘因果’两个字吗?”
这是义鬼差常挂在嘴边教训人的说辞,想不到今天被人原样抄走,依葫芦画瓢地反扣在脑门上,登时有点无言以对。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离合,你只看到了‘果’,但这不意味着‘因’就不存在,”黄泉之主淡淡地说,随手从大袖衫里抽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册,撂在茶几上,“没事的时候翻翻,还挺解闷的。”
义妁伸手一翻,见那封页上写着“卅三剑客外传”几个字,立马囧了。
所以这位确定不是闲着无聊耍着她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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