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摘花任务
少阳山门下，临行前我又得见了璇玑。小姑娘还是往常一样眼睛亮亮的，只是明显消瘦了些，少了一丝娇憨，多了一分窈窕。
此刻她正皱着眉头，郁郁闷闷地绞着衣角。我上前去同她打招呼：“璇玑！怎么还不启程下山？”
她向我们瞧过来，看到救星般雀跃地招了招手：“司凤……和……这位小少侠，我们见过面吗？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呀？”
我心里一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我现在是离泽宫弟子，理应未曾见过璇玑才是。
司凤拿着一张少阳山附近的地形图正仔细瞧着，头也不抬淡淡道：“我同他提起过。”
“正是……正是。”我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冷汗，忙接过话头给自己打着圆场，见璇玑仍一片天真的模样，显然是毫不怀疑地接受了这说辞。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开始自报家门：“璇玑，我叫萧隐画，同司凤一样都是离泽宫弟子。我瞧你在此地许久了，你在等人么？”
她摇了摇头，委委屈屈地回道：“爹爹他们飞得快，我跟不上。六师兄说要去上茅厕溜走了。”
她瞧了瞧仍埋头看地图不置一言的司凤，又瞧瞧专心听她讲话的我，这才扯扯我的袖子道：“隐画，你可不可以带我飞呀？”
小姑娘嗓音软软的，眼睛里盛满了央求和信任。这叫人……如何拒绝的了。
我掂量了掂量自己的灵力，觉得不过是御个剑带个人，左右也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于是我忍不住揪了揪璇玑头上的发包包，爽快地回：“当然可以！”
司凤终于舍得撇下手里的地图，怀疑地瞧了我一眼。我瞬间就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不过是在说：“你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尚且自己都是第一次御剑，还要去载别人。”
我心虚地笑了笑，还是让璇玑爬上了我的剑。第一次御剑，而且这剑还是随意找来充数的，我其实心里慌得很，只能慢悠悠地飞。
所幸不知怎的，司凤今日也行得很慢，稳稳地飞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让我心里又添了一分安心。
但小璇玑显然新奇得不行，一会儿左看看右瞧瞧，一会儿又懊恼地说：“都怪我自己太笨了，到现在都没有学会御剑飞行。隐画，你飞快点吧，我不怕！”
我顿时有点腿软，璇玑是不怕，可是我怕呀！
少阳地势多山，大多高耸入云。穿过厚厚的云层，一个不留神竟发现前方赫然竖着一道岩壁。我连忙想要御剑闪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同一剑撞到岩壁上，直直往下坠去。我撞得脑袋瓜都有些晕，却还有心思想着，若是我给摔成肉饼了，司凤还愿不愿意认我这只蠢灵兽。
然而迷迷糊糊间，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包裹了起来，止住了下坠的趋势。是司凤！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我本能地抱紧了他的腰。
少年未及弱冠，身形算不上高大宽厚，却俊秀挺拔。我拥着他，便没来由地从心底里生出满足与安全感来。
司凤手忙脚乱地把我好好搁在剑尾站好，脸颊迅速染上一丝薄红，垂下眼帘支支吾吾地说：“小银花，你站好，你……放开。”
瞧他如此，我却突然想到了话本子里被风流公子唐突的闺阁小姐，不禁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于是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抱得更紧了些，软着嗓子嘟囔着：“主人，小银花害怕。”
司凤果然更加不知所措了起来，皱着眉头攥紧小拳头，心跳开始打着咚咚咚的鼓点。腾出手来戳了戳他的脸，果然也烫的很。
话本子诚不欺我呀！
“司凤，隐画！你们在干什么呀？”璇玑的声音传来。我这才想起关心璇玑的状况，放开了窘迫害羞的司凤。
只见小璇玑已经安安然然地乘在了昊辰的剑上，我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这次空中事故没有酿成什么大祸。
经此一事，司凤再不放心我自己御剑，终是他载着我，昊辰载着璇玑如期赶到了山下的鹿台镇。
鹿台镇的村民深受妖物所害，见了我们一行修仙之人仿佛看到了救星。
然而除蛊雕前尚且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少阳派的影红长老派了我与司凤、璇玑前去置办除蛊雕所需的东西。其余人先行去了妖物横行之地探查。
司凤却径直寻了一家客栈，开了三间上房。我心里偷笑，逛市集这种差事他果然是不会亲自去的，一来离泽宫向来不差钱，花点小钱便能请旁人帮我们将东西置办好；二来司凤爱洁得很，就算是赶路时出了点薄汗，他也必要沐浴更衣的。
啧啧啧，我的小主人啊，真是大小姐做派。不过谁叫他是宫主万般宠爱的离泽宫继承人呢。
虽然省了差事，我还是对人间的市集新鲜得很，于是拉了璇玑一同去逛。
鹿台镇是个山根底下的小镇，却也烟火气极浓。我和璇玑都是头一次逛街市，恨不得所有摊位都要流连，所有小物件都要拿起来看看，所有小吃食都要买来尝尝。
走到最后，两个人的肚皮都圆滚滚的，却还是在客栈前面又各自买了一只糖葫芦，美其名曰消食，其实只是馋嘴罢了。
“你知道吗？”璇玑美滋滋地咬了一口带着糖晶的山楂，说：“我从前是不知美食滋味的。那时我觉得，无味便无味，无知无觉也没什么，不过活着无趣得很，我每天只想睡觉。可是自从上次去了烛龙穴，我竟莫名其妙恢复了味觉。从那时候我才知道，世间食物竟然有酸甜苦辣，千滋百味。”
许是这山楂却委实有些酸，小姑娘苦着脸，接着说：“现在我想得比之前多了起来。除了品尝美食，我开始想闻花香，辨颜色……隐画呀，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贪心？”
我这时才明白昨日里敏言说的“璇玑与常人有些不同”是什么含义。璇玑她竟是生来没有六识的？！
六识于普通人是再平常不过的感觉，而对璇玑来说竟是如此奢侈。我不禁对眼前这小姑娘生出了一些恻隐之心。
“当然不是啊。”我戳了戳她的脸，替她抹去了嘴角的糖渍，“你的这些想法都是再正常不过了。世间很美，若是不能亲自体会和感受，那做人有什么意思呢？璇玑，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我会帮你寻回六识的”
她顿时乐起来：“隐画，你和司凤都是我第一次在少阳以外结识的好朋友。我和你约好啦，拜托你转告司凤，四年以后我们要一起下山历练！”
我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没问题！”
璇玑从小口袋里扒拉了一会儿，摸索出一个桃核大小的木质法器。她把它捧在手心里，神神秘秘地说：“昊辰师兄塞给我这个遁雷桃僵，说只需要施一点小术法就能逃命，可是我试了很多次不得其法。隐画，你可不可以教我一下。”
那位昊辰啊，表面上瞧着冷冰冰的，倒是对璇玑有些不同寻常。我接过那遁雷桃僵瞧了瞧，这小法器虽是不起眼，用着也简单方便，可做起来却要费一番麻烦的。
我给璇玑做了示范，她便跃跃欲试地要自己练习一遍。一手执这遁雷桃僵，一手结印指往要去的地方。
只是……等等，璇玑指的方向，是司凤的房间啊！司凤现在正……不行！
电光火石间，我夺下璇玑手里的遁雷桃僵打算把这术法收回来，只是已经实在来不及了。
被这法器的力量携裹着，我瞬间被带往了司凤的房间。
“小银花！你？！”司凤的声音里带了三分惊惧，五分羞愤质问道。
落地刚刚站稳，我尚且有些头晕，再加上房内的水汽浓得很，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我试探着伸手向前探去，指尖正要触到什么，却被人将手牢牢握住。连忙道：“主人！我……我不是故意的。”
一声施咒的低吟传来，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然身处司凤房间外了。
看着眼前紧闭的木门，我心里莫名慌乱得很，难道司凤生气了？
待采买好东西雇好马车，一行人终于往山中进发。一路上司凤如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走在前面，可我总觉得他今日有些不一样。比如我随手将水囊递给他，想让尝尝我的果子酒，他却摆摆手推开，拿起自己的水囊灌了两口。
还在气我闯他房间么？罢了，此事了结好好同他道个歉吧。
璇玑向我使了个眼色，煞有介事地惊叫一声，称扭到了脚。
我马上便看穿了她的小把戏，心念一动，像模像样地凑上去摸了摸她的脚踝：“璇玑，好严重啊，你这暂时没办法走路了。”
长辈们无奈，只好让我们原地休息。待他们走远了，敏言解开马车上的麻袋，里面竟冒出一个玲珑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昨日里敏言在出发前借口要去茅厕，原来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如今没有长辈的看管束手束脚，我们才开始了自己抓蛊雕的计划。
由当中灵力最强的司凤在河边空旷地布下缚妖阵，随后引来蛊雕以期将其斩杀。
只是我们实在是低估了这蛊雕的妖力，引是引过来了，可这阵却无法困住它。
愤怒的蛊雕撞破了法阵，它发出婴儿般的啼哭，振翅刮起凛冽的罡风。
情势紧急，我瞧了瞧连唤出武器都不能的璇玑，同敏言和玲珑交换了眼色，默默地站到了璇玑身前。
屋漏偏逢连夜雨，水面上突然冒出一个鲛人。我们几人对付这蛊雕都吃力得很，明显落在下风。若是这鲛人趁机偷袭，必是能将我们一网打尽的。
奇的是鲛人捏手化决，一个冰冻咒竟向蛊雕而去，然而还是无济于事。不过总算对鲛人放下心来，至少他不是坏妖。
蛊雕好像彻底被激怒了，它怒吼一声，眼睛里发出妖异的红色的光，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重的混杂着血腥的妖气。
蛊雕张开巨爪一掌拍晕了玲珑，又死死摁住了勉力支撑的敏言，随即向我与璇玑袭来。
正当我准备好要承了这一击时，一个清俊的身影毅然挡在了我与璇玑身前。
他徒手画出金色的抵御法阵，结结实实地受了蛊雕几乎妖力全开的攻击，嘴角溢出一丝刺目的红。
那丝红明晃晃地映入我的心底，我心里顿时被浓重的悲伤填满了。仿佛有个声音叫嚣着：“你瞧，他总是这样心甘情愿地为别人受伤。”
总是？别人……么？我愣住了，瞧了瞧身旁一脸懊恼的璇玑，想要使出灵力，手心里的蓝光却都一闪便消失了。
我们蛇类的脑筋大都很简单，却也够我堪堪想明白那么一点事情。原来司凤看重的是璇玑啊。
也对，璇玑是司凤在离泽宫以外的第一个朋友。只是，我心里为什么在尖锐地疼呢？
在我愣神的刹那，司凤不敌，法阵的光芒渐渐弱下去，终于支撑不住倒地晕了过去。
眼看着蛊雕又要给他补上一击，我想也没想将他搂过来，替他挡了下来。顿时喉咙里溢出腥甜的气息，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我咽下口中血沫，转头厉声对呆立在原地的璇玑吼道：“璇玑，快走！！快去通知你爹爹他们！”
然而璇玑似是听不到我的呼喊似的，她浑身上下升腾起强大的杀伐之气，脸上的稚气一概不见，被冷酷和狠厉取代，她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找死。”
随即挥手便向蛊雕掷出一击，霎时间这本让我们毫无招架之力的蛊雕便灰飞烟灭了，只余下一颗妖丹咕噜咕噜地滚落在我的脚边。
这妖丹周围萦绕着一支流光溢彩的金色羽毛，这羽毛竟生生从璇玑那可怖的一击中护住了妖丹不被击碎。
我心里稍感欣慰，将妖丹并那金色羽毛一同收起来，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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