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高氏仙姑
借着这第二块万劫八荒镜碎片，璇玑终是又恢复了嗅觉。小镇正逢桃李盛开的时节，空气里自是满满洋溢着甜香。我们在此逗留数日，已是习以为常。
唯有璇玑刚刚恢复嗅觉，对这气味新奇又欢喜得很，东嗅嗅西闻闻，将后院的落花收集起来攒了好几只香囊。
隔日她跑到我跟前来送香囊，我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司凤也为璇玑寻到了一块万劫八荒镜碎片，想必因为先前听璇玑亲口说不再需要碎片，不想恢复六识，所以伤了心，再没有将碎片拿出来。
如今璇玑又下定了决心找回六识，我得前去将此事告知司凤。
于是我请教了客栈的厨子，将回程中采来的灵芝草细细熬成了汤羹，给司凤送了去。
司凤向来勤奋，我端着汤羹踏进他的房间时，他正端坐在窗前案上，异常认真地捧着本册子看。以至于待我走到跟前了，他恍若未觉似的。
我只好轻咳了一声，将汤羹搁到案上。司凤终于被我弄出来的声音惊动了一样，仰起头惊愕地瞧我，随即有那么点手忙脚乱地将那册子合上，塞到了摞着的书册中间。
虽说他动作算是极快，可我还是隐约瞥见了那册子封面上的几个字，什么风什么月？总觉得有些像我从前瞧过的那些话本子的名字。
“隐画，你找我何事？”司凤又将那摞书册又推远了远，这才问道。
我回过神来，指了指那碗灵芝羹正要说明来意，却见他脸颊上泛着些不自然的红。
我伸出手来抚了抚他的脸，委实是有些发烫。我只当他是先前受的伤还未完全恢复，轻叹了口气，将灵芝羹朝他跟前推了推：“第一次下厨房，自然要先给主人尝一尝。”
那灵芝羹汤汁奶白浓郁，想来味道该是极好的，我很是有信心。
司凤迟疑了一瞬，弯了眼睛温柔地笑起来，他端起那汤，舀起一勺搁到嘴边轻轻吹，拿到我眼前晃了晃：“你自己不打算尝尝吗？”
我叉起手扭了头：“说给你的就是给你的！”司凤轻声笑了笑，终是将汤羹送到了自己嘴边。
司凤连吃东西都极有风度，瞧着竟也让人赏心悦目。不过他虽是吃得慢条斯理，白瓷青花碗却不消一会儿便见了底。
“甚好。”司凤满意地喟叹了一声，弯起食指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我家小银花第一次下厨便能如此得心应手，想来是极有天赋。”
我眯了眼睛，心里飘飘然得很，全然将方才在小厨房里砸漏的两个锅、摔碎的若干个青花碗以及厨娘抱着我的大腿哀求我不要再炸厨房的场景抛到了脑后。
飘飘然归飘飘然，我还记挂着此行的目的。于是扯了司凤身旁的椅子坐下身来，自顾自斟了杯冷茶润了润口：“司凤，我此来还要告诉你一件正事。璇玑她……又决定找回六识了！”
司凤不紧不慢地将我杯里那半杯残茶泼了，拿灵力将壶中的茶煨热，又替我斟上一杯，这才抬眼瞧我：“嗯？”
我被他这态度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怎得如今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所以你先前为她寻得的那碎片，便能派上用场了呀！”我循循善诱。
司凤愣了一愣，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道：“我寻那碎片也另有他用，既然你这样说了，借璇玑一用也无妨。”
我心里闪过一丝疑虑，又想起话本子上书生小姐的故事里，小姐往往羞怯得很，不管心里如何喜欢，口头上总是不承认的，随即便恍然了。
司凤将碎片取来予我，眼前又换了一副场景。
仍是先前那棵通天的花树，树下白衣神女斜斜靠在案前，漫不经心地同对面的青衣神君对弈。
神君落下一黑子，淡淡问道：“你我虽地位超然，却也受天道制约，你可想好如何出手了么？”
眼前场景渐渐淡去，司凤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探问道：“小银花？”
我已多次能透过万劫八荒镜碎片瞧到一些东西，只当是此镜神力莫测，如今也不太大惊小怪了。
我冲司凤摆了摆手，嘱咐他好好休息，捧着那碎片出门寻璇玑去了。
行至前院正撞上一脸急色的柳大哥，见了我匆匆停了脚步：“玉儿啊！留了字条又出走了！我得赶紧去寻一寻她！”
他向我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声音又道：“你和司凤得努把力啊！”
我一头雾水，努什么力？
回过神来柳大哥已经要走远了，他小跑着出了院门，片刻又折返回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超仍呆立在原地的我招了招手：“我把这事都忘了！我在天眼里瞧见了下一片万劫八荒镜碎片的所在，去高氏山吧！”随后终于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第三块碎片令璇玑恢复了辨色之力，于是她也不再只热衷于攒香囊，临行前又织了许多花花绿绿的花环让我们戴上，一行人头顶上甚是热闹好看。
高氏山坐落在钟离城外不远，据说高氏山上有一位道行高深的仙姑，以神力庇佑钟离城安宁。
这仙姑每四年便临凡一次，然而每次临凡都需选城中四名男子上山侍奉。说是侍奉，却有去无回。
此事处处透着蹊跷，若真是什么仙姑，哪有只挑精壮男子上山侍奉的道理？莫不又是什么作乱的妖物。
我们赶到钟离城的时候，正值高仙姑临凡之时，大街小巷吹锣打鼓很是热闹。四架大红花轿被人群簇拥着往高氏山而去。
我们私下里一合计，当即决定由我、司凤、若玉和敏言将那四名男子替换下来混进高氏山去，探探这仙姑的底细，借机寻一寻万劫八荒镜的踪迹。璇玑与玲珑则在外头打探和准备接应。
随行的人群将轿子抬到山门前搁下便散去了。不多时轿子顶上笃笃笃响了三声，轿帘便被齐刷刷掀开。
我摆出一副惊慌和新奇的样子，施施然下了轿。只见四个轿子前各站了一个躬身的侍女，每个人手上都捧了一件大红的袍子。
我瞧了瞧隔壁轿子前头肃手而立的司凤，他镇定得很，安抚似的向我微微点了点头。我心里顿时便安定了许多。
四个侍女齐声高呼：“请贵人换上喜服。”说着将那红袍朝我们跟前又递了递。
我依之所言要将红袍套在身上，只是这袍子或许原本是照着被我顶替那位身形裁的，我一小小女子，身量自是不大足，长长的袍角拖到地上，连袖子也遮过手掌。
我有些犯愁……
“仙侍，可否容在下帮这位小兄弟理一下衣服？”司凤道。
闻言我朝司凤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他穿好了大红的吉服，正向我温文地笑。
我心里嗡地震颤一声，天地都仿佛静寂下来。眼前的司凤与幻境里曾见过的“他”渐渐重合，“他”那时掀了我的盖头，也这样温柔地笑着，轻声道一句：“我来娶你了。”
司凤从容地进前几步站到我的跟前，伸出手来要帮我整理衣裳，我脑海里平白闪过“司凤”要为我宽衣解带的场景，鬼使神差地后退了一步，随即脸颊烧也似的发烫了起来。
司凤不解，探问道：“小银花，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暗暗吐出几口灼热的气，低头闷声回：“无事……”
司凤妥帖地替我整理好衣角，手指有意无意地蹭过我的侧脸，我听着他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小银花，现如今瞧了你的脸，我才知如何叫做春山浅淡，海棠醉日。”
要命！我的心像揣了只小鹿似的咚咚乱跳起来。这时听得领头侍女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请贵人入府。”
我抚了抚心口，正待平复下来，面前紧闭着的洞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司凤不动神色地执起我的手，缓步向前走去。
我呼吸一窒，垂下眼睛去瞧，司凤的十指穿过我的指缝，那样自然地握在一起。
我从来都知道，司凤的手好看得很，修长莹白又指节分明。那样一双手，若是生在江南的风月里，定叫人觉得是一双文人墨客的手，寥寥几笔便绘出诗情画意。
然而此时这手覆着我的掌心，我能清晰地感到握剑而生的薄茧，并不算柔软，却干燥又温暖，叫人不自觉地心生依赖。
这洞府的甬道很深，外头的天光半点透不进来，零星的红烛阴测测燃着，我心里却隐秘地盼望着这通道能长一些，再长一些，哪怕一直这样走下去。
突然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响起，四周烛光大盛。朝四周望去，只见早已出了甬道，此地红纱缥缈，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洞府正中坐落着一尊婀娜起舞的白玉美人雕像，这便是所谓的高仙姑么？
“小郎君，奴家已在此地等候多时了。”那白玉雕像紫光莹莹，顷刻竟化成了一个曼妙女子，乌云秀发，娇柔柳腰，葱白的手指向前点了一点，洞中便生起淡紫色的烟霞，先前那香气更甚。
我正欲仔细上前瞧瞧这传闻里的高仙姑到底是何模样，司凤却将我往他身后带了带，召出龙彻横在身前。我这时抬头看去，便只能瞧见他漂亮的……后脑勺。
只得怏怏地摸了摸鼻头，心里莫名地有了些底气，大言不惭地念着：赌一兜子糖渍梅，定是再好看也比不过……比不过我小银花去！
我不甘心地绕到司凤前头，拽了拽他的袖子，却见他眉目低垂，一动也不动。再打眼去瞧敏言和若玉，也皆是如此。
不好！这烟霞有异！
只听得那女子银铃般一串笑声，她莲步轻移，竟是朝这边而来。我心下一动，忙装出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立在原地。
女子施施然将我们打量了一番，行至司凤跟前，露出满意的神色叹道：“啧啧，许久未见过这般俊俏的小郎君了，那便从你开始吧。”
不好，她要伤司凤，我怎能让她得逞！当即祭出风华向她刺去。
这妖身形灵动得很，堪堪避过剑势，杏目圆睁，惊道：“你竟未中我的媚香！”
我心里一沉，上山侍奉的男子、媚香、再加上眼前女子妩媚万千的姿态，是只狐妖！
世间狐族承仙乡青丘一脉，一经化形，必道行不浅。
我余光瞥见犹未有神智的三人，心知只能尽力和这狐妖多周旋片刻，望玲珑与璇玑能尽快联系上最近的仙门前来搭救。
我欺身上前同她交上了手。狐妖初时略略迟疑，接上几招之后许是探得了我的深浅，开始游刃有余起来。
她轻轻巧巧指尖凝决画出三枚冰棱抬手向我刺来，我躲闪不及，一枚堪堪划过侧脸，沿着我半松的发髻险险蹭了过去，顷刻间长发披散开来。
女子神色恍然，掩唇笑道：“我道如何媚香对你无用，原来你是女儿家。”她看看司凤，又看看执剑挡在他身前满含戒备的我，眸中露出狡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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