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愧疚
宋江被花荣、燕顺等人高高地捧着,柴慧知道杀不了他,所以也没有因为他还活着而懊恼。眼下最让她纠结的反而是另一个问题——宋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没有地位也没什么品行,天底下却有众多英雄好汉敬佩他呢?
快走到住处时,柴慧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正站在她的小院儿里。
“秦统制?”
秦明拱手道:“给郡主请安。”
“尚未恭贺你新婚之喜,你倒先找上门了。”
发妻刚死就续弦,柴慧还真不想理他,可是他却执着地追着柴慧,像是有要紧事要说。
“郡主,求您听我几句话吧。”
“秦统制,我知道你冤得慌,可我除了骂他一顿别的都做不了。勇冠三军的你尚且要忍气吞声,我一个女流之辈,求我有什么用?”
“我之前并不知道郡主在山上!但凡有半点活路,秦明都不愿落草为寇,如今之所以苟活于世,就是想等待个机会洗刷冤屈,重新为圣上效力。一死容易,与草寇为伍却难啊。”
他言辞恳切,不像在胡言乱语,柴慧停下脚步,愿意听他多说几句:“瓦砾场上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你的难处我也明白,有什么话先说来听听吧。”
秦明跪倒在地,激动地说:“有郡主做个见证最好不过。下官位卑职小,纵有天大的冤情也难申辩。郡主既然知道下官冤枉,求您在圣上面前替下官说几句话,还我一个公道吧!”
他说罢猛磕几个响头,吓得柴慧连忙搀扶:“我毕竟姓柴,轻易都见不到官家,怎么能帮你申冤?”
“官家在乎郡主,郡主可以!“秦明咬咬牙,心一横说道,“我知道郡主的来历生平,青州境内追杀郡主的人里,大部分都是我的手下……不过我做武官的都是奉命行事,我和您无冤无仇,绝不是我要置您于死地。”
没想到聊天还聊出意外之喜了。柴慧扶他起来,轻声问:“你受何人指使?”
“秦明所受的命令,皆出自枢密院和殿前司。”
“原来要长生不老的是童贯和高俅啊。枢密院无权调兵,殿前司的手也伸不到青州,他们叫你杀我,你就派人来?“
秦明难堪地说:“最早他们都是假传天子命令,叫我暗害郡主。后来天子知晓,斥责了他们,他们又下令撤回追杀的士兵。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天子不仅不是害您的人,反而是保护您的人。”
“真行,奸臣们祸国殃民还不够,如今都快把我的身份抖落得人尽皆知了。”她安抚秦明道,“申冤的事我先答应,不过要见到天子时才能提。在这之前,你还按照自己的计划先跟着花荣吧。从目前的情况看,落草好过下山。”
“郡主不回汴梁吗?”
“想走,但是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有些事情没弄明白,有些人没看清楚,就这么走了,我不得难受死?”
“您有何打算?”
柴慧抬头看了看北斗星,感慨道:“冬去春来,慕容一定会再派人攻山。”
“我听宋江说过,明天先打清风寨,抓了刘高的婆娘后再带我们上梁山。”
“梁山……”
“郡主可是有什么想法?”
柴慧摸着下巴说:“宋江能与我兄长柴进相提并论,其影响力可见一斑。我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往往忽视武将的培养,而那些能抵御外侮的好汉大多散步在绿林中。他们听柴进的,听宋江的,唯独不听天子的。今日见宋江如此狠辣,这种人被当神一样供养,如何不叫人担心呢?”
“下官不懂得这些,郡主若用得上我只管吩咐。”
“有心无力,先观望着吧。哎对了,有个东西给你。”
柴慧转身进屋,不一会儿抱了个袋子出来:“瓦砾场上你被慕容射住,不能上前,我替你把尊夫人带回来了。一方面是想提醒你勿忘仇恨,另一方面也想让你更安心。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既然沦落至此,就蛰伏着等待时机,总好过一死了之,亏待了自己,便宜了旁人。”
“是,下官也这样想。”秦明眼含泪光地接过夫人头颅,厚厚的嘴唇也在不住颤抖。
柴慧用余光看看他,背转过身去,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花荣的妹夫,此物不宜被旁人看见。答应你的事我会记住,你且回去吧。”
秦明千恩万谢地退出去,院子里又剩下柴慧一人。
乘着天子得势的东风,柴慧觉得自己更不知天高地厚了。以前有柴进庇佑,她不怕贼寇怕奸臣;如今天子罩着她,贼寇和奸臣都不必害怕。
当然,这种不怕也有个限度。方才骂宋江那一顿确实痛快,也仅仅只有痛快而已。万一她头脑一热朝宋江动手,燕顺、王英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甚至口口声声对她一往情深的花荣也未必不会出手。
所以,要和清风山这伙人待在一起,就需要掌握好那个限度。
作为大宋的郡主,她非常介意众好汉对宋江毕恭毕敬的态度,那样高高在上的待遇,普天之下只有天子才可以享受。她迫切地想知道宋江是否有扯旗造反的打算,如果有,那么即使要和全天下绿林英雄为敌,也必须除掉他。
“好可怕的眼神呀,你要害谁?”
郑天寿毫无预兆地闯进来,手里提着食盒和酒坛。柴慧淡淡地看他一眼,转身回到屋里。郑天寿见她没有关门,无奈地叹一口气便跟了进去。
“瓦砾场的事可是你冤枉了我,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你怎么还朝我甩脸色?”
“你不知情吗?”
“不知情。”郑天寿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落草不久,以前对宋公明的事迹也了解不多。每次喝酒时和他们都说不到一起,所以晚上就找个由头没过去。即使去了,我也不会赞成这种没有人性的举措。”
“如果你不再说男人的事我不懂这种话,我就和你说道说道。”
郑天寿仍像看小孩子一样看着她,但是神情却无比严肃地说:“我发誓,下半辈子都不再说那几个字。”
听了他的话,柴慧才算舒心:“天寿哥,我不想回家了。”
“什么?”郑天寿手一哆嗦,酒都洒在了桌子上,“你……你要给花荣当二房吗?我不同意!”
“滚蛋!最早撮合的人难道不是你吗?现在搁这儿装什么好人。当二房个鬼,你去给他当二房吧,我留下来是要替天子监视宋江!”
郑天寿愣了片刻,突然放声大笑:“傻了吧你,替天子监视宋江做什么,他有什么好监视的?”
“怎么不需要。坐天下需要文官,可打天下需要武将。武将不得志,许多都被迫栖身于绿林之中,且个个对宋江尊崇备至。大宋文强武弱,宋江要是扯旗造反,那还了得?”
“啊……就因为这个?”郑天寿挠挠头,觉得她这个症状很棘手,“如果我没记错,不久前你的怀疑对象还是柴进柴大官人吧?”
柴慧被点到痛处,有些心虚地说:“正常啊,他和宋江本来也很像嘛。”
“也就是说,以后宋江走到哪儿你就要走到哪儿?”
“对!”
“你不介意每天都见到花荣?”
柴慧不耐烦地拍着桌子尖叫道:“又是花荣,又是花荣,我不想再和他扯到一起!”
“哦……”郑天寿不以为意地应下,然后自顾自地喃喃说道,“这样好吗?不好吧。花荣肯定不会就此远离你,纠缠来纠缠去肯定还会生出事端。不好,不好。”
“你说什么呢。”
“柴大官人没有叫你回家吗?”
“叫过啊。”
郑天寿一本正经地说:“回去吧,如果你怀疑宋江,我可以替你看着他。你虽是大宋郡主,可是大宋没给过你什么好处,你也不必为它牺牲自己的自由和快乐。”
柴慧觉得他过于认真了,于是问他:“你担心什么?”
“在陶缙云的故事里,你生生世世都要为花荣所累,不是横死就是自裁。我希望你离他远一点,故事中的事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发生。”
“可那只是故事!”
“我没有完全把它当一个故事。最开始我欣赏花荣的高洁人品和英气逼人,以为他是天底下唯一配得上你的乘龙快婿,所以才极力撮合。可惜后来的事完全在我意料之外,原本的天作之合似乎变得再无可能,你们俩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伤害。我管不着他,却不能不管你,你面上越云淡风轻我心里就越难受,我不希望你把苦水往肚子里咽,把眼泪往肚子里吞。我甚至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
“后来你把陶缙云讲的故事说给我听,我的负罪感就更重了。他来无影去无踪,很像神仙的样子,万一……万一他说的是实情,那这一世岂不是我亲手把你推进了深渊,让你重蹈覆辙?我一直说自己拿你当亲妹妹看,可是天底下哪有把亲妹妹推进火坑的哥哥?”
“天寿哥,你别激动。”柴慧慌了神,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今天花妹妹成亲,在聚义厅火红绸缎的映衬下柴慧看到席间的花荣时,心里的确难过。郑天寿总是像她肚子里的蛔虫,本以为他过来是陪自己喝酒,听自己诉苦的,怎么说着说着他自己先崩溃了呢?
郑天寿不顾柴慧的阻拦一杯又一杯地喝酒,话匣子一打开他的情绪也跟着喷涌而出。一会儿说对不起柴慧,一会儿又说对不起亲妹妹,柴慧连话都插不上,更不明白场面是如何失控的。她实在没辙,只能坐着听郑天寿喋喋不休地说话。
这时,门被敲响了。那人敲门只为打声招呼,并没有等待回应就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花荣眉头紧锁,英俊的脸上阴云密布:“慧娘,陶缙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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