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穴斗
“我去少华山走了一遭，真是长见识。”二仙女在四下无人时给沈钺讲起了自己的见闻，“梁山一众鱼龙混杂，各色人等都有。你很难相信那种高官与无赖称兄道弟的画面，我昨日却亲眼见到了。”
“我们都在市井中摸爬滚打过，这样的事见得不多，倒也不算稀奇。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王姬不食人间烟火，故而觉得稀奇。”
被沈钺以“王姬”称呼的二仙女羞赧道：“我自知不如你们见多识广，所以才请命与你同来渡劫世界见见世面。你若取笑于我，我即刻就走。”
“二姐怕不是受到了开阳的影响，竟也变得开不起玩笑了。”
“你别口无遮拦，我看她挺不易的。”
能理解柴慧的人大多经历过同样的不幸，经二仙女一说，沈钺也不敢再玩笑下去。也许不经意的一句话既伤害到了柴慧，又无形中扯痛了二仙女旧日的伤痕。
二仙女性子沉静，三仙女疯疯癫癫，柴慧脆弱敏感。展示给外人的一面千差万别，但她们的精神世界是类似的。沈钺始终认为，无论面上是动是静，这三个人的内心都是波涛汹涌的，隐匿在浊浪中的心事是她几辈子都挖掘不完的。
“我大概是仙女楼里最无忧无虑的人了。”
二仙女被她吓了一跳，笑道：“青天白日的，你说什么梦话。”
“有感而发，才不是梦话。”沈钺刚探出手，立刻被二仙女牵住了，“二姐，等什么时候开阳离开了渡劫世界，咱们得安排我家换人给她治治病。”
“什么病？”
“说不好，我只见过一次。那位娘子曾经天真得有点傻气，如果稀里糊涂地过完一辈子，可能会特别幸福。可惜呀，她非得活得明白，结果变得越来越郁郁寡欢，最后发疯死掉了。”
“你别吓人……”
“吓你作什么，我认真极了。开阳脆弱敏感是天性使然，三姐喜欢她就帮她一把，其他人不喜欢她大可以远离。然而偏偏有一种人，最擅长把将倾大厦推倒，以此彰显自己的能力。通过三姐的讲述和今日的见闻不难判断，开阳已经是半个疯子了。倘若遇人不淑，将来要么完全疯掉，要么干脆死了一了百了。”
“这么严重……出去再看病还来得及吗，要不然把你家官人接过来吧。”
“我只有一个丈夫，他早就被陶缙云扣下，轻易不能脱身，谁没有办法。”
脚底下猛地一阵山摇地动，二仙女拉着沈钺腾空而起，险些被落石砸中。
沈钺听着“隆隆”的响声，已断定柴慧的说法是正确的：“二姐，开阳的法子奏效了。他们刚进山不久，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准是赤羽箭感应到了金族人，急着出来认亲！”
“他们都是凡人，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只要跟花荣在一起就会安全吧，赤羽箭还能伤害他？”沈钺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态不怎么乐观，“糟糕，动静太大会不会惊动泰山神？”
二仙女也不安起来：“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咱俩在这，老三说过，泰山府君更倾向于扶保天帝。”
“恐怕由不得我们。”沈钺抓住二仙女地手，忐忑地说，“万一泰山神真给天帝通风报信，只怕来探虚实的人是……”
“杨戬？”
“如今我管着天法司，又掌握着千古八荒，除了陶缙云就只有杨戬能自由出入渡劫世界。天帝信任他，肯定会派他前来。”
二仙女厌恶地说：“我不想看见他。”
“见就见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做错事的又不是姐姐你，咱们有理！开阳和承睿都在山里，咱又不能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她一句接一句说得轻巧极了，二仙女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好妹妹，你该不是在算计我吧。”
“我沈钺做事向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从不算计人。”
她不算计人不代表三仙女也不算计，谁知这是不是她们早就商量好的计策？
“权且信你一回，将来见到杨戬不许随便说话，否则我……我……”
沈钺被她逗笑了：“不会威胁人就别费劲想词儿了，我答应你。”
地动过后，东方一片祥云随风而来，遮天蔽日。
沈钺依稀听见阵阵仙乐，又闻到扑鼻芳香，随即指着远处的天空问二仙女：“二姐，你看那边，可有什么不寻常的景象？”
二仙女此时也听见了仙乐之声，她往上看，云端的炳灵公往下看，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惊。
“天化！”
炳灵公显然也认出了她，二仙女难得看到旧相识，若不是还要照拂沈钺，她早上去与炳灵公相见了。
“是二姐认识的人吗？”
“何止是认识。封神之战，他乃我大周的猛将，其父为开国武成王黄飞虎，深得我父兄信任。”
“哦，是他呀。”沈钺生怕二仙女迎上去，手上暗暗使劲，免得她挣脱，“你不知道吗？封神榜上，黄天化是泰山神炳灵公，而咱们口中的泰山府君，就是你家开国武成王黄飞虎呀。”
二仙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从来都不知道那个传闻中已经投靠了天帝的“叛徒”竟然是黄飞虎：“怎么会，武成王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二姐问问炳灵公便知。”
对呀，问问黄天化！二仙女再度仰面望去，祥云已变成了普通的白云，哪里还有什么炳灵公在？
“他走了。”
“问心无愧又怎会不敢与你相认？也罢，省去姐姐一番口舌。”
“没想到，几千年的光景，物是人非，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人马上要变成仇敌。”
沈钺从小在山里蹲着，没什么光辉灿烂的过去，所以对此类话题总是意兴阑珊，她换了个话题问：“听姐姐的意思，你没见过封神榜？”
“封神榜上无我之名，修为不够也不能肉身成圣，最后封神的时候我连上封神台的资格都没有，哪里见过什么封神榜？”
“难怪你与炳灵公如此相熟都不知他前世身份。他方才可认出你了？”
“肯定认出来了，不知为何不来相见。”
“你对三姐有再生之恩，仙女楼建好后她大张旗鼓地跑到岐山接你，三界之内谁不知道。炳灵公不来见你是因为知道你属仙女楼阵营，他父子有心投靠天帝，总要懂得避嫌的道理。”
二仙女看着沈钺无神的双眼，突然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他们哪个取了你的眼睛？”
“呃……”沈钺毫无防备，按理说二仙女最知轻重，不会问这么扎心的问题，“我不想让姐姐难过，还是不说的好。我家官人落难时，泰山府君也曾现身指点迷津，救了他的性命。往后种种皆是各人选择，各为其主，他们对我下狠手，我将来也不会留情。我自己能处理好的事，何必让你跟着烦恼？”
“三妹初出茅庐就能撑起仙女楼，在天帝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力挽狂澜；你一个人守着仓山，管理着偌大的渡劫世界，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能沉着应对。我真佩服你们。”
“怎么还夸上了。”沈钺往华山所在的方向撇撇嘴，“山路上还有一位奇女子等着姐姐佩服呢。”
“你说的可是开阳？”
“我不像三姐那样喜欢她，但却是真的佩服她。咱受点小委屈就难受得不行，她可是生生世世都在重复水深火热的人生啊！在五行结界里让承睿坑了一把，被逐出家门；在天宫被爱人冷落，整天患得患失；在渡劫世界跟宋江争风吃醋，哪有一天安生日子。诶，她居然挺过来了！”
“被你一说我也挺佩服她的，希望她再挺过去一回，至少熬到你家官人能帮她看病的那天。”
“阿嚏！”
柴慧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知哪个长舌的在背后议论她。
地动停了，山上再没有石头滚落。她像只小鸟被花荣护在身下，除了受点惊吓，身上没有半点外伤。轻轻推开花荣，郑天寿狼狈的模样立刻映入眼帘。
他们正走在狭长的一线天，只能勉强贴着凹陷的石壁躲开落石。郑天寿躲闪得慢了，白净的脸上登时多出几块淤青，头发散了，衣服也破了几处，看上去好不可怜。
再看花荣，比郑天寿还惨。他把安全的空间都留给了柴慧，自己却被落石砸得头破血流。幸好只是小小的地动，没掉什么巨石下来，不然他非交代在这不可。
“你流血了。”
柴慧摸到自己的手帕，在膝头叠好捂住花荣额角的伤口，捂住一处，又看见另一处，连发间都是血。她一边擦拭那些鲜红刺眼的血一边流眼泪，生怕它们流个不停，流到花荣死了为止。
郑天寿看到手帕上的血也吓得不轻，连忙跑过来查看花荣的伤势：“你真行，砸成这样也不知躲一躲。头疼不疼，晕不晕？”
“还好。”花荣应了一句，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他两眼不错神地看着柴慧，看她为自己流眼泪，“你们俩别大惊小怪了，几块小石头能要人命吗？随便包几下就好，还得赶路呢。”
柴慧撕了衣裙，垫上帕子仔细地包扎着，郑天寿见状叹道：“我这妹妹真是好心肠，方才还气得不行，这会儿又心软了。”
“他们就是摸准了我的脾气，今天拼了命对我好，明天又不择手段地害我，让我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花荣争辩道：“天地良心，我绝不是存心害你的。”
“你不是存心的，我就得原谅你是不是？你们就折磨我吧，早晚有一天把我逼疯了，好让你宋大哥给找个脑子正常点的。”
她系好布条，又去看郑天寿的情况。
“不用看了，我好着呢。花荣兄弟怎么样，能赶路吗？”
花荣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问题。”
柴慧往他头上瞥了一眼，倚着石壁坐了下来：“要走你们走，我腿疼，走不动。”
郑天寿会意，跟着附和道：“正好我也不太舒服，休息一下也好。花知寨，坐会儿吧。”
花荣没办法，只好与郑天寿坐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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