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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人心


“爹,咱真要这么干啊。”

        王府密谋结束后,经营着魏县最大布坊的向当家叫来长子,忧心忡忡将事情讲了一遍。向青云及冠不久,热血未凉,当即表示不同意。

        他老爹活了大半辈子,不像儿子头脑发热,郝馆主生死不知,他向家可不能一股脑扎进去。

        “青云,去看看你二叔到了吗?”向当家皱着眉头,来回踱步,都快将自家书房刨出两亩地。

        向二叔是县衙户房的书吏,他火急火燎赶来,以为家里出大事了,甫一见面,发现大哥一家好端端的,当即抱怨道。

        “大哥,你大半夜把我叫来喝茶啊。”

        向当家示意儿子去门口守着,凑近向二叔,压着嗓子问道:“老二,你给我句实话,赈灾粮的事,你知不知道?”

        向二叔愕然变色,结结巴巴:“大……哥,你怎么知道。”

        向当家顿时明白了,骂道:“好你个老二,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家里。”

        向二叔苦着脸:“大哥,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上官下了封口令,我一个小吏哪敢顶风作案,泄露消息。”向二叔话锋一转:“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少一个人知道少一分风险呐。”

        向当家一指戳向蠢笨的弟弟,骂道:“你个蠢货,抄家灭门的事多一个少一个,不是一回事。”

        “抄……家灭门?”向二叔哆嗦唇角,汗毛竖立,后心冷汗都冒了出来,“怎么会!”

        “你先说说,县衙里多少人参与了。”

        向二叔:“具体情况不清楚,但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我要不是县尉亲点,也不会知道。”

        向当家立马抓住重点:“亲点?”

        向二叔摸摸脑袋,嗓子又压低了些:“对啊,我也不明白,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少,怎么会叫上我一个小书吏。”

        “你先说说你知道的都有谁?”

        向二叔报出几个名字,皆是魏县大户沾亲带故的衙门中人,这是铁了心要拉所有魏县乡绅下水啊。

        “高县令知道吗?”向当家又问,向二叔摇头:“不清楚,一直是王县尉出面。”王县尉正是王大户的本家阿叔。

        聊到这,向二叔渐渐明白问题的严重性,高县令避而不见,王县尉串联其城中大户意图吞掉梁州拨给魏县的赈灾粮,财帛动人心,但重点是有命享啊。

        向当家心思百转,一咬牙做出决定:“让青云带家中子弟离开魏县,今夜就走。”

        向二叔瞠目结舌:“大哥,咱家城外有良田百亩,城里有商铺若干,家大业大的……”

        听闻此言,向当家蹙着眉,面色显出几分犹豫,又问了句:“二弟,你知道这批粮食从哪来的吗?”

        雍州旱灾,梁州也好不到哪去,西北闹戎寇,全梁州都缺粮,听说连泸川郡主的武道供奉都停了,怎会突然冒出一批赈灾粮。

        向二叔继续摇头:“不清楚,就说上面特批的,运往魏县的是第一批。”

        向二叔瞄了瞄四周,确保周围无人,凑近自家大哥,声音细弱萧管:“倒是有小道消息称,护送粮食的是泸川萧氏的三小姐。”

        那个靠泸川郡主灌功保命的武道废柴,向当家顿时明白了,难怪有人打赈灾粮的主意,一是财帛动人心,为了利益铤而走险;二是这位萧三小姐下等武骨,废材之名声名远播。

        养在深闺的世家贵女,怎会懂衙门里的弯弯绕绕,自古皇权不下乡,梁州府的政令至多到县一级,发放赈灾粮还不得靠他们这帮本地乡绅。

        县衙装聋作哑,乡绅带人冒充百姓,领了赈灾粮再转手一卖,即糊弄了萧三小姐,又截获巨大利益,岂不美哉。至于城外难民,百姓如韭,割了一波又一波,死了就死了,反正死的也不算梁州人。

        如此思来,向当家犹豫了,之前所惧不过事发,被梁州官府秋后算账,可来的是萧氏废柴-萧子期,一尊泥菩萨。

        一边是家业难舍和哗啦啦的雪花银,一边是萧氏不知人间疾苦的废柴小姐。向当家左思右想,最终贪欲和侥幸战胜理智,赌了!

        漠凉郡。

        烈阳高照,赤地千里,压抑的气氛笼罩田野,农夫们佝偻着腰,在田间忙碌劳作,辛勤的汗水滴在干涸的田垄上,霎时挥发得干干净净。麦穗耷拢着,农夫捏了捏干瘪的麦粒,沧桑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愁苦。

        萧子期打马而过,越看越心凉,梁州虽不像雍州旱情严峻,但三月间,仅下了几场淅沥小雨,靠近河渠的良田尚有几分绿意,远离河渠的田垄可谓全靠天意。

        九月,原本丰收的季节,田间却一片死寂。

        秋粮绝产,萧子期脑中闪过念头,身子不禁打了一个冷颤。银翘很兴奋,不停东张西望,湘南则稳重多,不过眼前情景,眸中亦浮现出忧思之色。

        行了三日,即将到达魏县。

        夜半时分,运粮车队驻足修整。此行萧子期亲自压粮,梁州府军护送,倒是没有哪个瞎眼的蠢贼跳出来搞事情。

        明日,赈灾粮秣抵达魏县,分到雍州难民手中,将大大缓解雍、梁边境压力,若能就地安置逃难百姓,对梁州腹地的平稳发展更是意义重大。

        萧子期思索着此次魏县之行的各种部署,不停在地上写写画画,篝火渐熄都未注意。

        呼!一阵疾风袭来,火塘骤灭,萧子期眸色一凛,湘南已经身形跃起,追了出去。压粮的校尉急忙奔过来,萧子期嘱咐他看好粮秣,其他的都别管,校尉又匆匆而去。

        “哪位高人亲自?”萧子期负手而立,手却悄悄扶上剑柄。东南方一声轻响,林间迤迤走出一人,灰卦白衣,摇着纸扇,端的是风度翩翩,如玉君子。

        萧子期眯起眼,“温魁主,好兴致,大半夜不睡觉,来梁州荒蛮之地吹冷风。”

        温如相笑得春风拂柳,丝毫不在意萧子期的冷嘲热讽,他身形一闪,出现在萧子期身边,熟悉的好像自家地一样,纸扇一折,扇柄托着下巴,哀怨道。

        “人说吃水不忘挖井人,萧三姑娘,这一手过河拆桥实在太伤小可的心了。”

        萧子期被他的矫揉造作恶心得够呛,一针见血问道:“温魁主,深夜到访,究竟有何贵干?”

        说话间,萧子期飞快扫视现场环境,压粮的官兵就在不远处,温如相武功诡异,制造幻境还能控制人心,人再多对他也没用,搞人海战术说不定他更高兴。

        单打独斗搞不赢,群殴硬碰拼不过,只能虚与委蛇。

        温如相很委屈:“黎阳仓一扫而空,地主家也没余粮呐,萧姑娘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一大家子虎狼之辈,有奶才是娘,没粮屁都不是,我败光家业,被他们联手赶了出来,如今无家可归,凄凄惨惨戚戚,早就不是什么魁主了。”

        说着说着,温如相揉着帕子,委屈巴巴哭了出来,如水的双眸顿时湿润了。

        大半夜,萧子期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若非亲眼所见,她真信了温如相的鬼话。妖党那帮人见温如相就跟老鼠见了猫,恐惧刻进骨子里,他不发神经杀光他们,就阿弥陀佛了,还联手驱赶,我信你个鬼!

        你想演,我就陪你演。

        萧子期挑起温如相的下巴,凝视着他的秋水剪眸,轻佻得仿佛恶霸少爷调戏良家小女子,“哎呀呀,那可惜了,这进了口袋的东西断没有还回去的道理。我也是豁出性命,完成温兄三个条件,才赢来的粮秣。”

        萧子期小手一指:“要不,温兄辛苦些,中原之地人杰地灵地大物博,定有能人异士助温兄夺回家业,重振雄风。”

        温如相顺势握住萧子期抬他下巴的手,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哎,中原之地世家盘踞,遍地贵人,我这草芥之身,哪能入他们的法眼,即便真有能人,也是脱皮、扒骨,碾成粉,洒武田里,人家还嫌腥呢。”

        萧子期被他说得毛骨悚然,正巧林间数只乌鸦振翅飞起,发出阴森的嘎嘎声,她有点心慌,怕温如相真反悔要回粮草。

        她一摊手,索性当一把光棍:“你到底要干吗?”

        温如相揪着小手帕,抬眸,小心翼翼地瞄了萧子期一眼,“我不说了嘛,无家可归求收留。”

        萧子期拳头捏的嘎吱响,“说人话。”

        温如相眼巴巴望着她,活似被遗弃的小狗崽。但萧子期知道,这双湿漉漉的眼眸背后藏着一颗多么狠厉的心。

        “你要我取曼陀罗,我抢了;让我渡生死海,我搁海上不吃不喝飘了九天九夜,也做了。”萧子期撸起袖子,一条一条给他捋,“最后让我一人干翻妖党十三脉,车轮战不休不止,老子也办到了。”

        “九死一生,累死累活,到现在,您可别说自己反悔了。”萧子期一把划拉开温某人,嗓音骤然拔高:“做人不能太温如相啊!”

        温如相被萧子期雄浑的气势所怔,一时间,两人陷入沉默,半响,前者悄悄将四根手指举过头顶。

        萧子期大马金刀的坐着,“说!”

        “我有投名状。”温如相双目掠过一丝狡黠,仿佛吃定眼前的女子。

        萧子期见甩不掉他,又怕他铁了心破坏梁州赈灾之事,随口问道:“什么投名状?”

        温如相轻摇纸扇,说的话却蚀骨冰寒。萧子期仿若数九寒冬被投进冰窟窿,冷的人心都冻结成块了。

        “魏县乡绅串联县衙,意图吞没这三十万石粮食。你九死一生换来的救命粮。”温如相扬扬下巴:“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喽。”

        “什么!”萧子期愕然变色,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前世的经历告诉她,匪过如筛,官过如剃,凡经手之人总会沾些油水,所以她才亲自押运,就为了粮食能尽可能多的落到难民手里。

        没想到,没想到,魏县这帮王八蛋,沾个零星半点也罢,竟然想全吞!萧子期想到梁州岌岌可危的形势,想到阿姐两鬓的白发,杀心顿起!

        温如相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我原以为雍州一帮酒囊饭袋,才闹得掖县民不聊生,死人无数,没想到啊,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这梁州府,鼎鼎大名的泸川萧氏治下,竟也有这般狼心狗肺之徒,惜哉!痛哉!”

        “够了!”

        温如相笑出声:“怎么,被我戳穿泸川萧氏的伪善面目,恼羞成怒了。”

        萧子期极力冷静下来,魏县之人有小心思又如何,粮食在她手里,她想怎么发就怎么发,他们想私吞赈灾粮,那就拿项上人头来试试她萧子期手中的刀,快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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