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三节歪叔其人

大年三十的下午，歪叔从奋起湖回来，带了些熟食回来。除夕晚上，孤家寡人的他要来花的小屋跟蛋蛋和老鬼头一起过去，也一起吃个年月饭。每年都是如此，大家都习惯了。

        老鬼头介绍歪叔和小春认识，也建议小春跟蛋蛋一样，管歪叔叫二爷。

        歪叔的脖子是歪的，据说六十好几了，他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像胡人，也有点像寺庙门口的黑天王，有点凶狠的样子。他戴着尖尖的毡帽，络腮胡子一大把，眼睛跟铜铃似的，鼻子大，皮肤黑。也许是因为身体强壮和皮肤黑，他看起来不那么老，好像还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

        年月饭，蛋蛋表现得还像个正常人，没吵没闹，也没耷拉着头，只是沉默得像根木头。饭后，当被告知有小春在的时候，歪叔都可以到花的小屋来用餐。这个邀约把歪叔给高兴得大笑，他的笑声跟洪钟似的。

        晚饭后，出于好奇，小春跟随歪叔过去看看他的鸵鸟龙。一到这里，小春就听到了歪叔的大名，他是饲养和驯化鸵鸟龙的高手，他卖的成年鸵鸟龙一般都能卖出高价，他看上的小鸵鸟龙，他出的价钱也不低，他是个诚实的人，没人把他当商人看。

        歪叔的饲养场在护林站的下方，一块乱石砌成的梯田，几条木柱子托起一个长廊的屋顶，前头是一个肮脏、零乱的院子，散发着一股尿骚味和酸菜气味。

        马厩那里边有三十多头鸵鸟龙，这里边有护林队，也有村民的，一半是歪叔的。歪叔的本名叫什么，没人告诉小春，也许是他的脖子是歪的，人们才叫他歪叔吧。当然，歪叔是大人叫的，她们这些小辈得叫二爷。

        歪叔的这个脖子歪是先天的还是后来歪的呢？小春是外人，也不好意思打听，但歪叔的身体看起来很强壮、健康。这么个没人照顾的人，身体还这么强壮，真是难得，也亏是这样，否则就麻烦了，他没有家人，谁能关心他呢？

        歪叔的收入有三个来源：一是阿里山护林站饲养员的这个工作；二是村委会（护林站的东侧）清洁工——这个工作是老村长特意为他而设置的，工资不高，每个月100元；三是卖草药。村里有很多人卖草药，跟空洞法师学的，村民每个礼拜趁赶圩的时候到奋起湖农副产品市场上去卖，有外地来的收购商更好，他们出价一般比较高一些，如果没有，那农贸市场也有固定的收购点。老夫子是其中最受欢迎的一个外地收购商。阿里山的草药很多，质地好，销路没问题，甚至要预订，要讲面孔熟的。

        歪叔住的地方就在这个马厩的一侧，一间小房子里。他很少自己煮饭，做饭也是烤的，烤马铃薯、烤肉这样的，村里人有剩饭剩菜的，会托小孩子给送到马厩去。村里绝大多数的女人都说歪叔有钱，推理是有道理的，吃饭不花钱，卖草药，饲养员的工资，还有村里的那100元清洁工费，还有买卖鸵鸟龙的钱，这些钱就是再少，几十年过去了，积少成多，也是很大一笔资产呃。有很多后生小子想认歪叔当干爹，认定的就是他的私房钱。歪叔才不理这些人，没一个像样的。他倒是看重蛋蛋，可是蛋蛋已经名花有主了。

        老鬼头是村里的孤寡老人，歪叔也是，所以歪叔时常在各家各户蹭饭。歪叔的生活很随便，有地方吃就吃，没地方吃也就算了，一天一顿他也能凑合。老鬼头和歪叔同样都是孤寡，他们互相照顾，老鬼头要是出门收破烂，歪叔就住在花的小屋帮忙看花的小屋，照看老黑，守护老鬼头的那堆古家具。平常，蛋蛋称呼歪叔为二爷，小春也跟着蛋蛋一样称呼他，村里的孩子也是。蛋蛋跟歪叔的关系没那么亲，隔着一层。也难怪，歪叔邋里邋遢的，身上常常有臭味，还是个小气鬼，从来没给过蛋蛋什么礼物或者吃的，哪怕是一支笔或者一块橡皮擦。从小，蛋蛋跟他就不亲。

        虽然邋里邋遢，但歪叔在村里的地位并不低，他是村里最有经验的鸵鸟龙养殖户，曾经赶着鸵鸟龙牧群，游荡在整个阿里山，春季在山下，秋冬转场到山上，人们甚至传说只要歪叔在林子里行走，会有花豹和森林狼为他保驾护航。人们真把他当二爷看，尤其是小孩子，他们喜欢鸵鸟龙，自然得巴结二爷。

        周末，孩子们常常聚集在马厩，帮忙喂食或者牵出鸵鸟龙去村子周边放养，有胆子大的，可以爬上去骑一下，不过后果自负。鸵鸟龙是最聪明的动物，能感受人们对它们的喜爱或者厌恶，也能保护主人对抗灰狼或者花豹，它们能像鹦鹉学舌那样说两个字的话，这些话都是小孩子教的，不过它们不明白那个话的意思，也就是一种花架子的技能，用来帮小主人显摆。每个小孩子都希望他照顾的那头鸵鸟龙能说自己教的话，一旦那么说了，关系也就建立起来，它成了他的人，别人不许惦记，这是规矩。那时候，他就可以骑着它呢。

        除了饲养鸵鸟龙外，马厩也是受伤小动物的收容所，比如那只翅膀受伤的八哥。歪叔把它们侍弄好了，最后会放它们回归自然。这么小气、这么“穷”的老头，硬是没有把这些小动物当成山珍给烧烤了，真是个信仰山神的人呀！这样的人，从来不会被人看不起。

        回到护林房，一楼楼梯口的灯开着，其他人都走了，春节到了，大人都有点忙，没空在护林房打牌聊天了。在阴暗的角落还是有点异样声响，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大概初中二三年的样子吧，正躲在一个角落里玩着成年人的游戏，女孩头上戴的长耳风帽，后面扎着两根马尾辫，她是小沟的小儿子白伦科王的大女儿吧。男生不认识，好像不是本村人。今年春节，小沟的小儿子白伦科王和儿媳王新燕又不回家了。缺乏父母的管教，爷爷奶奶都这么老了，哪看得过来呀！

        被小年轻带坏了，她竟然不想这么早就回护林房，她想去花的小屋，陪着老鬼头坐坐也行。可是，村里到处都是吓人的暗影，听说还有花豹和灰狼。一想到这儿，还是老老实实回床上去思念情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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