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课 墨染之樱

小犬娘“蹭”地一下亮出小爪子，毛茸茸的银白长尾兴奋地在身后甩来甩去。自从接过苏弈秋的因果以来，她一直都跟在我身边。但小妖怪哪里是鬼仙的对手，她不得不像个旁观者似地站在一旁，什么忙都帮不到。

        然而若对手只是区区行尸，小犬娘自然不会畏惧。妖类承日月精华而生，用西方的说法就是“自然诞生的奇迹”，先天就对阴邪鬼物有着强大克制力。只要对方不是鬼仙之类听着就让人肝颤的存在，她都能提起勇气扑上去来场姬情对削。

        ……就和我家当年养的小狗一个样。

        行尸喉咙中滚动着“嗬嗬”的声响，像是在喃喃自语着什么东西。可惜它的声带早已在漫长时光中破损得不成样子，根本发不出连贯的音节。我努力地听了半天，也没能从中得到丝毫线索。

        “这些地缚灵还真会惺惺作态。”伏雪风身周丝带飞舞，随时都能化作夺命的利刃，面上露出了不屑的嘲讽之色，“不过是群杀人凶手，装什么可怜？”

        “如果有机会，我也不想超度他们。”我紧跟在行尸身后，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想，“能让它们形神俱灭最好，再不济也得打个不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你应该能做到吧，水天日光天照八野滑稽？”

        镜子上飘过一道华光，也不知是认同还是否认。

        行尸似是听不见我们的对话，自顾自地前行着。身躯中残留的本能令它不会在设施里迷路，完全不需要关注墙壁上被抹去文字的标示牌。我们三人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它身后，一路七转八扭地在设施中穿行。

        起初道路还没什么异常，可越往深处走，倒在路边的死尸就越多。它们统统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腐烂得看不出面目。在滑稽镜的照耀下，这些尸体也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着深处行去。一两具尸骸还看不出什么，可现在却有十几具，弄得跟生化危机似地。

        若我猜的不错，它们的目标地应该是间避难所——这证明地下工事对类似的突发事件早有应急预案。可惜混凝土墙壁都在岁月侵蚀下变得泛黄斑驳，让我看了许久都没法和脑中的记忆对上号。

        也不知过了多久，行尸群突然顿在原地，茫然地晃着身子。我踮起脚尖看了看，这才发现前路已经彻底崩塌，碎石土块堆得到处都是。周围有放射性爆发的痕迹，应该是有人引爆了烈性炸药。

        “爆炸？”

        我沉吟片刻，接着朝尸群努努嘴，示意滑稽镜散去对行尸的操纵。镜子不愧是先天灵宝，相当听话地变换了光的频率，行尸群当即便软倒在地。作为一个三观正常的普通人，我心里对活动的尸体还是有些抵触。

        “果然还是不会动的看着顺眼。”

        我小声嘀咕着，快步趟过了尸群。混凝土几乎碎成了粉末，隔得老远都能在脚下见到浮土，证明爆炸威力相当强。爆炸痕迹是朝外辐射的，毫无疑问是工事内部人员自己从另一侧引爆的炸药。

        “是为了堵住敌人？”我微微眯起眼睛，用兜里常备的镊子捡起一块碎石。也不等我用力，那石头的外壳就碎成了碾粉，露出漆黑如墨的内里。仔细端详的话，还能从上面发现若隐若现的连贯花纹。

        隐隐约约的，构成了花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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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为了让里面的东西不出来……哼，最后的良心么。穆听南，你来看看这个花纹，能认出来历不？”

        小犬娘凑过脑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老师，这好像是诅咒。”她抖了抖耳朵，有些不安地道，“虽然看不出具体的来历，但和日本那边的神道术式有些类似。能在不相关的东西表面留下完整痕迹，这说明诅咒等级相当高，下咒的人肯定非常厉害。”

        “那是当然的，否则怎么能一次性弄死这么多人。”我丢掉石头，看着挡在面前的碎石堆，“这诅咒还在生效，对吧？”

        “嗯，还在生效……”小犬娘猛地一愣，娇俏的小脸瞬间没了血色，“糟糕，我们也中咒了！”

        “才发现？”我揉了揉小犬娘的耳朵，这时候只有毛绒绒才能安慰人心，“大脑是个十分精密的器官，就算你我自己忽略，它也会在潜意识里计数，像我这类受过对应训练的人更是能将误差缩小到三至五分钟内。然而从掉进地下设施的同时，我就失去了时间观念。你们可以自己测测脉搏、呼吸和心跳频率，是不是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小犬娘和魔法少女连忙搭住脖颈，脸上霎时间就变了个颜色、“总之，咱们现在的状态类似于活死人。肉体的生机还能勉强维持，不会像它们似地直接死于非命。不过要是再拖一会儿，天知道诅咒会不会把我们也变成死人。大家都打起精神，切记不要心浮气躁。”

        要不是有滑稽镜护佑，说不定我们已经在和地缚灵一起跳极乐净土了。

        “伏雪风，你能不能挖开这堆碎石？”

        魔法少女点点头，环绕在身周的丝带凌空一缠，登时便化作高速旋转的钻头。碎石在它面前根本称不上阻隔，眨眼间就被钻出个硕大的空洞。就在道路通畅的那一刻，无边黑气喷涌而出，如潮似浪，呼啸着淹没了我们三人。

        滑稽镜绽放出无量神光，在身前与周围形成锥形立场。黑潮被分成两半，不甘地在我们身边嘶吼盘旋。耳中尽是人类临死前的惨叫，光壁上不时就浮现出猩红的血色手印，就像有无数恶鬼在伺机埋伏，静候活人变为自己同伴的瞬间。

        “由生到死，对你们来说一定是无比甘美的果实。”我舔了舔嘴唇，音调提高了不少，“穆听南，伏雪风，我们走！”

        宝镜随我心意而动，于黑潮中披荆斩浪，硬生生划开一条宽敞大道。越过碎石堆后，迎面便是扇敞开的厚重铁门，无数腐烂的尸骸扒在门上，皮肉竟全部与钢铁融为一体。

        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我觉得一定是传说中的地狱之门。

        “……所以诅咒的核心就是你么？”

        我的目光越过气密门，向着内里望去。哪怕在目不视物的黑暗之中，那棵树的身影仍旧无比清晰。明明是没有任何光照与养分的地下，它却并未枯萎，而是枝繁叶茂，枝头挂满了樱花。

        漆黑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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