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剑术与决断
庭院里，吴明正拿着一把斑驳的木剑，一招一式地练着剑术。
他现在练的这一套剑招没有名字，只是曾家最基础的剑术招式，共分九式，分为刺三式、挑三式、斩三式。刺、挑、斩是用剑的三个最基本的方法，每个方法衍生三式，每三式又可以混合使用，虽然看似简单，却含有无穷变数。
柳老说了，这套剑招虽然基础，但内含奥妙，乃是曾家无上剑道绝学《通天剑典》的入门剑法。
剑法自然是柳老教的。
长京黄酒的魅力难以衡量，特别是对柳老这样的酒痴来说。尽管府中规定，庶子和外戚不得吴禹亲自点头同意，就不能修行道法和武技，但柳老还是在看着酒杯的第三秒就答应了吴明的请求。
旁边，柳老一脸郁闷地站立不动，一边眯着眼看他练剑，一边拿着小葫芦大口往嘴里灌酒。
“老爷子很是狡猾嘛。”
吴明想起柳老教完自己一套剑术之后，隐晦地提起还可以多教他一些诀窍法门，当然代价是用屋中剩下的酒来交换，他就忍不住想笑。
吴明当然不傻，柳老身为大修士，教导的法门自然珍贵，但长京黄酒的价值更在这之上。君不见以柳老的修为，也弄不来一坛长京黄酒么？若不是吴明提及小军侯，吴禹断然是不会给他这坛酒的。
功法诀窍日后在宗门里可以想方设法去学，但长京黄酒的价值可不能就被榨干了，需要多多开发才是。
练着剑的吴明突然咧嘴直笑，让站在一旁发呆的柳老身子一阵哆嗦，心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嫩芽仔，人小鬼大。”嘀咕了几句，柳老只能闷头喝酒，他喝的是自己随身带的葫芦中的药酒，酒香醇厚口感独到，往日他都不舍得多喝，但今日越喝越没兴致。
同长京黄酒相比，这药酒的口感差到姥姥家去了。
“不喝了不喝了，俺睡去也。”
越喝越无趣的柳老喝完了满葫芦酒，将葫芦往地上一扔，就自顾自走了，再看吴明练剑，他怕自己忍不住在这小子头上敲出几个包来。
等柳老走得不见人影，吴明停下剑招，擦了擦额头上流下的汗水，心中隐隐升起一股子兴奋感。刚刚柳老在他不好使用剑意，怕老人看出什么端倪，现在老人终于离开，他便能放开胆子，无所顾忌得使用自己这一最强底牌。
前世的他用白骨蕴养出了宗师层次的剑意，虽然仍未踏足炼气这个修行门槛，但光凭剑意，就可以劈山斩石，贯穿铜铁有如薄纸，连剑天君这等神仙人物，在他用剑意布下的竹阵里也被困了三天三夜。今世他得到白骨的时间更早，迟早也能凝聚出宗师级别的剑意，到时候即便不能修行也可自保，天下之大天君不出，无人能伤他分毫。
就是不知现在剑意只聚出几丝，能有多大威力了。
心里思量着，手上动作不慢丝毫。吴明将长剑握紧，横摆在胸前，左脚后移右脚向前踏半步，做出一副拉开弓弦的姿势，紧接着调动脑中剑意，将那灰白色的剑意从脑中引导出来，缠绕在木剑剑身上。剑意进入木剑身体后，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唯有吴明自己感觉得到，木剑一下变轻不少，剑锋更是隐隐透出令人心悸的锋芒，好似木剑这个死物有了灵魂和意志，要将挡在前方的一切物体切开。
吴明毫不怀疑，即使木剑没有剑锋，但若此时用手触碰剑刃，必定会割出伤口来。
这就是剑道意志的作用，剑道意志就是剑的意志！即使剑是死物，剑意也可以为它注入锋利的灵魂！
摆好剑招的起手式，吴明深吸一口气，眼神一下变得锐利无比。
下一刻，他弓步前踏，上身借着踏步的力气，如同弹簧般向前射出，手中的木剑更是仿若真正离弓的箭矢，以无可挽回的势头，又快又狠地刺向面前的空气。
这一刻，空气凝固一瞬，发出“刺溜”的声音。
刺三式第一式，突！
突，简简单单一个字，道出了刺三式的精髓。突刺突刺，先突后有刺，突在刺前！
全身的力气，从脚尖到手心的剑柄再到剑尖，全部拧成一块，只有一个目的，让剑更快更准地刺出去。吴明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小点，剑尖离那一点越近，那一点就显得越大，直到剑尖完全刺在那一点上，那一点才隐没不见。
吴明知道，实际上空中并不存在那样一个点，这只是自己精神极度集中之下诞生的幻象。
刺破那一点，长剑的突刺倏然一顿。
下一秒，凌厉的气势消散，吴明以手带剑，将去势已尽的木剑重新收回。在这一过程中，木剑就像塘边的柳条，低垂而下，柔软若女子的身躯，不带一丝刚气。
刺三式第二式，拂柳。
拂柳乃收剑式，并非出剑，所以不用再展露锋芒，反而给人一种气势低靡的错觉。不过这招绝非要让剑势真正得低靡，而是藏锋于内，蓄力以待，同时那如柳枝般回收的剑锋也千万不要小瞧，它看似因为力竭软绵绵无力，实则照样能切石断金。
剑回收七分，还未收回全部气力，吴明的身子猛地一转，如雷奔驰，似光穿行。长剑在他腰间一个盘转，借助突然转身的力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刺向之前空中那一点。
刺三式第三式，雁回头。
柳老在教他这一式时曾言：“雁有喙，以刃袭之，进退之间，身随风动，收放自如，暗和天地大道。”
这一回身，不单单是一刺，而是三点。
三点的位置相同，深浅尚不一致。第一点剑尖点在那空中一点之前，第二点点在之前那一点上，第三点点在第二点之后。
三点连出一条直线，将之前的点穿在中心。
一收一转又三刺，力道转化之间，玄奥非常，柳老确实没有敷衍他，教他的这九式剑招，已是基础剑术的极致。
三式一完，吴明收剑直立，体悟片刻，缓缓走到前方假山旁。
刚才他将剑意凝聚在剑尖，使用“雁回头”一式时不由自主地射出，记得是往假山方向去了。
假山离吴明练剑处大约有六七步的距离，山体由几块黑青色交杂的椭圆岩石堆叠而成，其间多有裂纹和灰尘。假山是吴明院子里唯一的摆件，他在府中地位不高，住的是小房小院，给院子里安置个假山已经是看在他毕竟还是吴家血脉的面子上。
不过此时吴明在意的可不是这些，他愣愣地看着假山，伸手抚上其中一点小孔。那小孔直径没有一寸，细细看就是微小一个圆点，边缘光滑如镜，不像自然能磨制出，倒像是用精细的工具在石头上打出的。
吴明又走到假山另一侧，在对着那小孔同样高低的位置，找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孔洞。
那凌空刺出的剑意，随着剑招射出，无形无色，竟将前方的假山上大腿粗的石头射了个对穿！
无名剑意到底有几分威力，已经不需要再试。吴明敢肯定，便是进了炼气大门的真正修士，接了这一下，也要在身上穿出个同样大小的孔洞出来。若这一点对准的是胸、喉或者其他要害，修士也要当场暴毙而亡！
一个凡人练的基础剑招，加入几丝无名剑意，便强大到这个地步，吴明已经等待不及，自己剑意小成到达宗师之境的那一刻了。
“剑意之强已经不用多想，只需等待白骨漫漫蕴养，现在就只差找到适合自己的修行法门了。”
将木剑收起，回到房中，为了平息刚刚练剑翻涌的热血，吴明手持一本《诸子纲目》，坐在书桌前默默诵读，直到好一会儿心神无比镇定，他才放下书本，长长吁了一口气。
以他两世为人的学识，真去参加两年后的乡试，考上举人简直是轻而易举，若今生选定科举的路子，殿试三甲也是囊中之物。功名近在眼前唾手可得，这让他偶尔会对自己的选择产生怀疑。
选择修行而非仕途，这难道不是舍本逐末？
要是继续追求修行大道未果，这边又耽误了科考，那才是首尾两端，一边都没抓着。
不过如今剑意初成，又习得剑法，他的信念倒是坚固不少。而且他现在身上的底牌，可不只剑意这一个。
思念至此，他伸手将外衣掀起，解开腰间的束带，露出白色的内衣。只见贴身的内衣外牢牢绑着一张浅紫色的甲衣，甲衣极薄，光照如炽，其表面隐隐有着奇异的深紫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水波一般，有规律地向一个方向弯曲，如同鱼儿身上的鳞片。
他这贴身的甲衣来历非凡，全名为紫蛟龙鳞甲，俗称紫蛟甲。相传是十年前常山王吴禹外出练军，不巧闯入一紫蛟巢穴。那紫蛟额生双脚，长有双足，吴禹进去时紫蛟正在蜕皮，已有要成龙的征兆。吴禹见猎心喜，带下属兵将和紫蛟大战三天三夜，把正在蜕皮力虚的紫蛟打得重伤而逃，留下刚蜕的十几丈长、布满紫鳞的蛟皮。
吴禹将紫蛟皮带回家中后，命人找来王朝里数一数二的铸甲工匠，将蛟皮分割成几十份，每份做成这种护身用的甲衣，分发给子嗣和亲属，吴明作为第四子，虽然是庶出，也领了一份。
可别小看这紫蛟甲，其坚硬牢固，可谓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虽然比不了道门灵宝，但论起防御保命能力，普通的法宝拍马赶不上一二。
真论价值，蛟龙可是血脉高贵的生物，只是一片蛟甲也抵得上普通的灵宝。
“真要靠普通的方法难以修行，我就将这紫蛟甲卖给宗门，换些天地灵宝、神仙丹方。世间丹药奇宝无数，我就不信了，身子再不适合修行，天天吃仙丹也修行不了？”
紫蛟甲自十年前被吴禹打造送出，就一直穿在吴明身上，吴明心中也舍不得就这样卖掉紫蛟甲。但对现在的他而言，为达成修行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宝甲再好，穿戴者不通修行，照样没有价值。
有了凝聚剑意的白骨和珍贵的蛟甲，他又对日后的修行之路多了几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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