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大理寺卿又例行询问了唐衣雪一些问题，便要命人把她押回牢里，慕容琰却微微抬起手制止了，不紧不慢地开口：“唐公子，这书稿你可曾看过？”
唐衣雪老老实实地回答：“只翻了几页，并没有细看。”
“那好。”慕容琰道，“李大人，请你把书稿交给唐公子。”
大理寺卿急道：“可是二皇子，这书是——”
“禁书是吧，我知道。”慕容琰不以为意，“放心，凡事有我，给她吧。”
大理寺卿无奈，只好把手稿交到唐衣雪手上。
唐衣雪看着手里的书稿，愣愣地看向慕容琰：“二皇子……”
“你不是没有细看过么？”慕容琰道，“拿回去看看吧，我想听听你看完之后会有何看法。”
“啊……”
“李大人。”慕容琰没再和她说话，转而对大理寺卿道，“待调查有了进展便禀报于我，这件事能尽早解决最好。”
“是。”大理寺卿应着，先恭敬地将慕容琰三人送走，回来才命人把唐衣雪押进牢里，等待再审。
慕容琰走时经过唐衣雪身边，目不斜视，并没有看她一眼，倒是段琛朝她看过来，并微微地点了点头。
唐衣雪满头雾水，不知道慕容琰究竟是想干什么，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回到牢房后就抱着书稿坐下，认真地看起来。
书稿并不是很厚，她断断续续地看，不到一天就看完了，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迟钝，她怎么看也看不出来这里面有任何一点影射朝政的意思。
这单纯地就是因为先皇为人多疑，所以看什么都觉得言外有意吧。
唐衣雪皱着眉把书稿放到一边，颓然地躺了下来，心里想着之前段琛跟她说过的话。他说过现在的皇上和先皇不同，是指先皇昏庸么？还是暴虐成性？
她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先把这事放到一边，开始回忆有没有什么自己漏掉的事情。
想着想着，她突然意识到，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很怪，她自己先不说，所有人都是围绕着她来思考的，她持有禁书，她被人陷害持有禁书，可是万一，那人的目标根本一开始就不是她呢？
想到这里，唐衣雪猛然坐起来，去翻那书稿，可上面并没有署大名，只署了一个称号“东陵野人”。
“东陵野人……”唐衣雪又不知道这人是谁，很想找个人问问，思来想去便放声喊道，“来人呐，快来人！”
一个狱卒很快跑了进来，还算客气地问：“唐公子，您有什么事？”
“我要见段琛段大人。”唐衣雪道，“你喊他来见我。”
狱卒为难地皱眉：“唐公子，时候不早了，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明儿再说吧。”
“啊？很晚了么？”唐衣雪头昏脑涨，压根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勉强点头答应，“那拜托你明天务必帮我传个话，有劳有劳。”
“哎，唐公子放心吧。”狱卒答应着，“那您早点歇着，有什么事再喊我。”
“好，谢谢你。”
“您客气了。”
次日，段琛果然来了，还给她带来了不好的消息，由于时间过去了好些天，要查访起来并不容易，恐怕一时难以有进展。
唐衣雪摇摇头，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但我有另外一个想法，也想听听段大人的意见。”
“如此，唐公子直言便是。”
“我想问的是。”唐衣雪举起那一沓手稿，“这个东陵野人，段大人对他了解多少？”
“东陵野人？”段琛有些诧异，但并没有存心隐瞒，沉吟片刻，开口道，“其实我对他了解也不是很多，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唐公子姑妄一听。”
唐衣雪答应着，但忍不住笑了一下。
段琛奇怪地看她：“唐公子因何发笑？”
唐衣雪道：“没什么，只是我原以为段大人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种人，却没想到也知道道听途说四个字。”
段琛淡淡道：“我也没想到唐公子面对生死攸关的大事仍能谈笑风生，这般甘死如饴的精神，真是令人佩服。”
“……”唐衣雪的笑容僵在脸上，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两声，“不说这个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段琛便道：“这个东陵野人本名肖知言，是一位颇有才气的书生，他在年少时曾中过秀才，不过之后便考场失意，屡试不第，于是放弃了官场之路，留在城中一家私塾教书，并娶妻生子。闲暇之时，他也喜欢和三五好友小聚，诗词唱和，写写文章，过得也算自在。
“当时是先皇当政，朝中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丑事，具体是什么事情，我就不对唐公子说了——你未曾涉足官场，可能不太理解。同时，那肖知言恰好写下了这个故事，由于内容极为精彩，一时广为流传。
“可不妙的是，这传着传着就传到了先皇耳朵里。先皇看过后，疑心肖知言是有意写来讽刺他，因而大怒，认为他一个无名秀才竟然胆敢批判朝政，实在是罪该万死。更不妙的是，这故事与现实居然真的有所重合，肖知言辩无可辩。”
“所以，先皇就命人杀了肖知言？”
“对。”段琛点头，“不仅如此，还有他的妻子和儿子，一家三口，全都死了，那些书稿也烧得一干二净。只是没想到，现在居然又出现了一份。”
唐衣雪呆了：“连孩子都不放过？太残忍了吧，就没人给他们求情么？”
段琛垂下眼，低声叹息：“这件事触及到了先皇的痛点，他震怒之下，谁又敢说个不字呢？”
“太过分了。”唐衣雪咬牙。
段琛不置可否，问：“所以唐公子，你为什么要问起他？”
“啊，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唐衣雪道，“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可能可能性也不大了。”
“哦？是什么猜测？”
唐衣雪道：“我本来突然想到，这人会不会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他本来就是随机选择的，目的就是让这份书稿重新现世，为肖知言申冤。”
“你的意思是，他是肖知言的亲人？”
“我原本是这么猜测的，若非亲人，有什么必要为他冒这么大风险呢？”
“可是……”段琛皱起眉，“眼见无辜的人要为他惨死，他却一直隐在后面不出现，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么。”唐衣雪摸了摸下巴，无所谓道，“那可能就是看形势与先前相比，没有丝毫好转，所以心灰意冷，想着能死一个死一个，就当是为肖知言陪葬了。”
段琛闻言，眉毛皱得更紧：“这未免过于狠辣。”
唐衣雪耸肩：“亲人被先皇那样对待，说真的，如果这是真相，我完全可以理解。”
段琛沉默片刻：“你不恨他么？”
“恨？有这么一点吧。”
段琛瞧着她居然还满不在乎地伸手比划了一下，强调真的只有一点点，心情顿时无比复杂：“唐公子，你可能会死的。”
“说来怕你不信。”唐衣雪道，“我是真的不怕死。”
“为何？”
唐衣雪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目光定在他身后虚空的某一点，清秀的脸在阴影中显得有几分不真切：“我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随时可能会丢掉。虽然我答应过唐沐风要好好地活下去，可是真的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境地，我又觉得很没意思，挣扎着努力活下去又能怎样呢？还是过着日复一日毫无希望的日子。所以，什么时候结束都好，怎样结束都好，我顺其自然地躺平，绝对不挣扎。”
“你难道没想过会有人为你难过？”
“为我难过？”唐衣雪自嘲地笑了一下，“除了夕月，大概没有人会为我难过吧。便是伯母，她待我好不过是把我当客人，她有自己的孩子，没精力为我难过。而午阳呢，他只是个孩子，过不了几天就会忘记我，更不会为我难过。——段大人你说，我又有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呢？”
她一副看开一切的模样，段琛无端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时没有开口。
还是唐衣雪先舒了口气：“好了，不说这些了。段大人，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段琛低声道：“唐公子请讲。”
唐衣雪道：“请你把我这个猜测转告给……贺大人也好，二皇子也好，总之请他们派人去调查一下，看肖知言到底还有没有侥幸活下来的亲人。”
“你想帮他？”
“如果能帮的话当然是最好了。”唐衣雪笑笑，“好歹尽力吧，毕竟他们也真的挺可怜的。”
“好。”段琛应允，“唐公子请放心，我一定原原本本地转达，事情若有了什么进展，我也及时通知与你，这样可好？”
“如此，便多谢了。”唐衣雪深深地作了个揖，“若我还有机会能出去，一定重重地谢段大人。”
“那么，我现在就去。”段琛道，“还请唐公子静待消息。”
唐衣雪笑起来：“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也好，能静静地思考人生了。”
段琛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似是有话要说，最后只说了多保重便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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