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段琛和慕容琰、贺安白三人有多年交情，在私底下不拘常次，是很好的朋友。
现下段琛既然答应了唐衣雪协助调查，自然要跟这二人讲个明白，为了避开不必要的视线，三人约好时间，依旧聚在了常去的一家酒楼。
段琛先到，坐下没多久，贺安白便来了，一见他就笑着说道：“真是想不到，这次发出邀约的居然是我们日理万机的段大人呐。”
他平时在大理寺办差，事关重大，总要受着拘束，私底下便有些不正经，爱耍耍贫嘴，说几句玩笑话。段琛早就习惯了他这样，懒得反驳，一指桌上的茶壶：“喝茶，闭嘴，选一个。”
“这不是一样么。”贺安白悻悻地摸摸鼻子，乖乖地坐下来，自己动手倒茶，“二皇子还没来么？”
“等一等吧，想必是最近太忙了。”段琛道，“为了这个案子，他也费了不少心思。”
“倒也是。”贺安白点头，“对了，你不是说唐衣雪找你谈过么？你们都谈了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新线索？”
“等二皇子到了，再一并讲来吧。”
“……好吧。”
贺安白从他那里提前得不到答案，百无聊赖地起身走到窗边，边喝茶边俯视熙熙攘攘的街景。不多时，他笑了一声：“来了。咦？今天是一个人？”
果然，慕容琰很快便独自上来了，进门先带着笑赔礼：“实在不好意思，临要出门了，又被父皇喊了回去。”
“快坐快坐。”贺安白催促，“不知道二位如何，我可是饿得不行了，我这就去喊小二上菜，咱们边吃边聊。”
慕容琰笑着对段琛摇头：“你看这个安白，办差时明明总是一本正经的，一到外面就没人管得住他了，撒着欢儿地闹。”
段琛道：“不要理他。”
“嗯？不理谁？”贺安白从门外进来，顺手关上了门，“你们两个又背着我讲什么悄悄话？”
段琛面无表情道：“在夸你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贺安白嘴角抽搐了一下，语重心长道，“阿琛啊，如果夸人不是为了让对方高兴，那还是不夸比较好。”
“好啦好啦二位。”慕容琰笑着制止他们斗嘴，“咱们还是坐下来聊聊正事吧。——阿琛，唐衣雪都跟你讲了什么？”
“不过是她的猜测，不过我心里有些在意，因此想听听你们的看法。”段琛说着，便把他和唐衣雪的谈话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慕容琰听完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才开口：“安白，你怎么看？”
“我觉得不大可能吧。”贺安白皱着眉，“肖知言父母早亡，家族里也是人丁零落，除了妻子和儿子，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万一有漏掉的呢？”段琛道，“我觉得唐公子说得很有道理，还是查一查比较好。”
贺安白闻言，望向慕容琰：“二皇子……”
“查吧。”慕容琰道，“当时确有传闻，说肖知言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小儿子，不过刚生下来就死了。如果真像唐衣雪说的那样，这一点就很可疑了。”
“好，那我去查。”贺安白答应，“回头我去见李大人，请他多调派一些人手。”
慕容琰略一点头：“可以。”
这时小二来上菜，三人便暂且停止了这个话题，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慕容琰笑道：“想不到咱们阿琛也有热心的时候，当初我想让你协助的时候，本以为你会一口回绝的。”
段琛神情有点不自然：“我和唐公子也算是熟人，看她有麻烦，总不能袖手旁观。”
贺安白为他们两个倒酒，啧啧称奇：“你袖手旁观的时候还少么？”
段琛置若罔闻。
慕容琰却道：“我想阿琛这么在意这件事，应该还有别的理由吧。”
段琛矢口否认：“我只是觉得此事的判决很不合理，今时不比往日，有些事……应该改一改了。”
“是。”慕容琰叹息，“我想父皇也有从宽处理此事的意思，不然也不会特意派我来跟进调查。”
“若是真的呢？”段琛问，目光严肃，直视慕容琰，不躲不闪，“若那人真的是肖知言的孩子，而唐衣雪是无辜的，二皇子，你又当如何处置？”
慕容琰沉默许久，笑了一下：“阿琛，你这是将我一军。”
段琛默然不语。
贺安白忙打圆场道：“好，正事到此为止，二位，喝酒喝酒，何必为一些小事闹得不愉快呢？”
“这不是小事。”段琛这次却是出乎意料的固执，“如果唐公子真的为此丧命，我才真的要为他鸣不平。”
“你放心。”慕容琰道，“我必将尽我所能。”
他毕竟不是君主，没有权力把话说死，但也足够了，段琛不再执拗，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此后几天，经过一番明里暗里的调查，结果还真的让他们大吃一惊，肖知言果然还有一个儿子，说是刚出生就死了，其实是生死关头交给了邻居。那邻居曾受他们一家大恩，冒着生命危险接过了这个重担，之后又偷偷将孩子交给乡下的一个亲戚，将他抚养长大。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贺安白带人辗转找到那个名叫徐庆的男人时，他既不辩驳，也不反抗，任人将他带回了大理寺，正好关在唐衣雪旁边。
唐衣雪也觉得怪，她怎么想也记不清楚这人长什么样，可他一旦出现，自己居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徐庆显然也认出了她，不过却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到了角落里，一个人坐着发呆。
唐衣雪观察他半晌，忍不住开口：“喂。”
徐庆没有理她。
唐衣雪不死心，又叫了两声，徐庆终于转过头来，语气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什么事。”
唐衣雪翻了个白眼：“我说，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抱歉。”
“就这样？”
唐衣雪心口发堵：“喂，现在的情况是，我差点被你害死，你一句毫不走心的抱歉就完了？”
徐庆却道：“时过多日，你仍然好好活着，可我爹娘和哥哥，却早早地命丧黄泉，连个诉冤的机会都没有。”
“……”唐衣雪顿时说不出话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你真的是那个肖知言的儿子么？可我听说……”
“听说皇上杀了我们全家。”徐庆冷笑一声，“真是让你失望，我竟然活下来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唐衣雪无奈，“我根本都不认识你，我失望什么。再说了，你活着是好事，你爹娘在九泉之下欣慰，我这陌生人自然也为你高兴啊。”
这下徐庆诧异了，看着她道：“你是因我入狱，不恨我么？”
“恨肯定是恨，我也不能撒谎。”唐衣雪坦坦荡荡地承认，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更在意个中缘由，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替你爹翻案么？”
“是，也不是。”徐庆道，“我知道如今这个世道，哪有那么多公正可言，更何况，那可是先皇。”
“那你是想……”
“我只是想提醒世人，这世上还有一个叫肖知言的枉死的读书人。”
“那又怎样？”唐衣雪直摇头，“这位……哎，你叫什么名字？”
“养父母取名徐庆。”
“哦，这位徐庆兄弟，你真是未经世事，太过于天真了。就算天下人都知道他肖知言是无辜的，是屈死的，那又怎样呢？让他死的是皇上，谁敢说个反对？——我实在不明白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还把我一个更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唐衣雪这样想着，还是没忍心直说出来。
“我不在乎。”徐庆神情已有所松动，但还是嘴硬，“我就是要给皇上心里添堵，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我也不在乎。”
“……”不知道该说他是傻还是耿直才好。
隔日，大理寺升堂问案，慕容琰坐堂听审。徐庆也不辩解，所有罪责全都一一认下，更是脸色灰白地直言只求速死。
这种案子大理寺卿自然不敢自己主张，只好询问慕容琰的意见。
慕容琰略一点头：“事情既已清楚，我自会向父皇禀报，至于如何处置，还要再等他定夺。不过，既然这唐衣雪是无辜的，就把她释放了吧。”
“是。”
唐衣雪前前后后被关了十余天，直到站在街上还是恍恍惚惚的，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出来了似的。
“唐公子。”
唐衣雪正发怔之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吓了一跳，扭头望去，却见是今天并没有出现在堂上的段琛。
“段大人。”唐衣雪微微一笑，“这次我能平安出来，还要多谢你呢。”
“这都是唐公子自己的功劳。”段琛道，看她脸和嘴唇都异常苍白，显得很是憔悴，语气中不觉带了几分担忧，“唐公子多多保重身体。”
“没什么，过几日便好了。”唐衣雪毫不在意，“对了段大人，改天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吧，就当感谢你的帮助，顺便，也当辞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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