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熹元年冬
——太熹元年冬
“喂！你是哪个大臣家的小孩？小爷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身着红色华服的小孩嗓音稚嫩，话语中是掩不住的傲气。
被问话的那小孩坐在池塘边，并不理人
正值隆冬之际，旁人都裹着狐裘穿着貂皮。那小孩却只穿了一层略厚的棉衣。
棉衣并不是很合身，露出了他的手腕。几片小雪花顺着棉衣的缝隙滑进了衣服里。
红色小孩显然没受过冷落，身后的一众跟班都面露不岔，似乎想说些什么。
红色小孩对上他琥珀色的眼珠，忽然撇了撇嘴。
“看你长得好看，小爷的披风赏你了！”他说着解下自己的狐裘披风扔了过去，然后带着一众小弟头也不回的走了。
“凉舟哥哥，你把披风给那个脏小孩待会怎么跟王爷解释？”
“就是嘛，不就是个脏东西，哪里长得好看了！”
“哎呦风小世子，奴才可算找到您了。”
风小世子：“小喜子，你找小爷做什么？”
“是皇上，皇上召您呢，小王爷快跟杂家走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风凉舟……”
“臭小子，赶紧起床！”
小风凉舟猛地扯过被子捂住脑袋，嘟囔道：“爹，你让我再睡一会儿。”
风骏“嘿”一声笑了，他儿子竟然对他撒娇了！若是往常他自然不会再说什么，但今天不行。
“快点！今天府上来了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孩，你去陪陪人家。”
风凉舟阴着一张小脸被自家老爹拉起来，然后被一大群人围着开始洗漱更衣。
风骏看着前呼后拥的儿子，对那小孩更加心疼了，都是一样大的年纪，也不知道大雍皇帝脑子里进了哪一年的陈年水垢，竟然忍心把这么小的孩子送到这里。
这不摆明了让这小孩作质子吗？
风骏心里叹气，提着自家不成器儿子的衣领往前厅走去。
风凉舟正迷糊，乐得有人提着走。没一会儿他就感觉自己被放下来了。
“老爹，你怎么不走了？”风凉舟不满的问，却没人回他。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小孩正在前厅站着，原本还有些浆糊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风小王爷跑到那小孩面前，稀奇的好像见了什么奇珍异兽。
他围着那小孩转了两圈，说：“小爷那天赏你的披风呢？”
那小孩也不说话，任他打量，只是用一双透亮的眼看着他。
风骏笑说：“原来舟舟认识小夜，那正好，以后小夜就在我们府上住下了，有什么不合适的尽管提。”
风凉舟一脸不可置信，“老爹！你这是给我搞了个弟弟！？”
风骏：“……”
风凉舟：“他和我一般大！”
风凉舟痛心疾首：“我阿娘即便对你凶，老爹你也不能在外面乱搞啊！”
风凉舟一张小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完全不让风骏有狡辩的机会。
“臭小子别胡说！”风骏忍无可忍，一巴掌拍上风凉舟的头。
风骏又转头对那小孩笑道：“小夜，你别听这臭小子胡说。”
“来来来，你们先相互认识一下，本王去找你阿娘来。”
风骏说完就走了，留下两个小孩大眼瞪小眼。
风凉舟：……
小孩：……
最后风凉舟实在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说：“你别不说话啊，小爷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小孩眼睫微垂说：“纪阑夜。”
“哪个纪哪个阑哪个夜？”
“纪序‘纪’，夜阑卧听风吹雨的‘阑夜’。”
风凉舟揽上纪阑夜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说：“挺好听的，我叫风凉舟，以后你就是我小弟了，有人欺负你了尽管告诉我，小爷替你揍回来！”
“对了，你还没说我送你的披风哪儿去了？”
“被人抢走了……”他嗓音微沉，紧抿着唇不再看风凉舟。
风凉舟惊呆：“什么！？爷送出去的东西也有人敢抢？”
“你告诉我谁抢的！”风凉舟说。
纪阑夜瑟缩了一下，他抿着唇问：“你要去抢回来吗？”
风凉舟更惊讶了，简直不敢相信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风凉舟：“你怎么会这样想！？一件披风而已，小爷多的是！但你现在是我小弟，欺负你不就是欺负我！我当然是要去揍回来！”
他说着就要拉着纪阑夜往外去。
纪阑夜说：“你别去，那个人是三皇子身边的宫人，你去揍他肯定会被三皇子记恨。”
风凉舟瞪大了眼，眼看一双桃花眼就要变成猫眼了。
纪阑夜感觉自己似乎说错话了，抓着他衣袍的手紧了紧，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我只是担心你。”
风凉舟看他可怜的样子在心中叹了口气，心道，这个弟弟也太可怜了吧，胆子这么小，一看就是以前受了不少欺负，幸亏遇上了小爷这么善良的人。
他大度道：“没事没事，你不用担心，三皇子而已，就是个小屁孩。”
纪阑夜心中发笑，三皇子司空驷虽然只有八岁，但也比眼前这个小孩早了三年出生。也不知道这小孩哪儿来的信心叫人家小屁孩。
不过他面上不显，只是垂下眼皮，低声说：“我只是个质子而已，不值得你为了我去得罪三皇子。”
风凉舟年纪小，风骏夫妇又从不在他面前提朝堂之事，他哪里知道“质子”是什么。但他也听出来了，自家小弟好像特别可怜。
这可不行！
以后这人了就是他的小弟了，那种身份说出去会让别人笑话他这个大哥的！
必须提高他的地位！
风凉舟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又看了看纪阑夜一身寒掺的棉衣，叹气。
要先去给他找身合适的衣服。
风凉舟感觉，我可真是本王朝有史以来最贴心的大哥了！
他拉着纪阑夜往外走，说：“好啦好啦，我不去揍他了，但下次见到他我一定要揍他的！你不许再拦我！”
“听到了没！？”
纪阑夜瑟缩了一下，低头说：“我知道了……”
“好了！现在你先去沐浴，小爷让阿宝找找有没有你可以穿的衣服。”
“好。”
“走喽！”
小孩的声音稚嫩而又热烈，像是永远不会熄灭的骄阳。
在纪阑夜有意无意的“阻拦”下，风凉舟最后也没去揍人，但却和三皇子结下了实实在在的梁子，也更加坚定了他要帮纪阑夜提高身份的信念。
“我以后就叫你阿夜了，你要叫我哥。”风凉舟说。
纪阑夜：“舟舟。我听到王爷这样叫你了。”
风凉舟：“你不能这样叫，他是我老爹我才同意他叫的，你又不是我爹！”
纪阑夜委屈：“可是我比你年长。”
风凉舟不相信：“怎么可能！你是哪一年的？”
“丙辰年腊月初一。”纪阑夜抿唇。
丁巳年三月的风凉舟沉默了。谁能想到他刚收的小弟竟然比他大！
半晌，他才勉勉强强说：“那好吧，你想叫就叫吧，不过说好了，不许在其他人面前这样叫！”
纪阑夜小心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许叫！”风凉舟别别扭扭的说。
他哪里知道尴尬怎么写，只是感觉如果纪阑夜在旁人面前这样叫他，他一定会不自在。
纪阑夜：“好。”
舟舟。
他在心里补充。
“阿夜！”风凉舟叫他。
纪阑夜回神，看着眼前一箱一箱的衣服被仆人一一抬出，神色忽然有些难以言喻。
风凉舟人小小的，蹲在箱子前倒显得箱子大了。他努力翻找着，扭头问：“你喜欢那个颜色？”
纪阑夜摇头说：“我没有喜欢的颜色，我以前……”他忽然静默了。
风凉舟等着听后文呢，半天没听到他的声音，再一看他落寞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懂的，这分明就是以前被欺负的多了，连衣服都不能自己挑！
他恶狠狠的说：“以前怎么？！说！”
好半天，纪阑夜才说：“他们从来不让我挑衣服，都是直接给我的。”
风凉舟：！
他气冲冲的走过去，拽着纪阑夜走到衣箱子前，说：“挑！你现在就挑！赶紧给小爷挑出来你最喜欢的颜色。”
“要不然我等会就让我老爹带人去裁缝店一个颜色给你买一箱！”风小王爷放下狠话。
纪阑夜抿唇说：“你别生气。”
“我才没生气！”风凉舟扭头。
纪阑夜默默靠近箱子，随手拿了一件黑色的衣袍。
风凉舟看到忍不住皱眉：“你一个小孩干嘛要穿黑色的，丑死了！”
“奥。”
他又换了件红色的。
风凉舟：！
“你和我撞到了！不许穿红色！”
纪阑夜悄悄叹气：“舟舟。”
风凉舟：“好吧好吧，那你要黑色的吧。”
风小王爷人生中第一次妥协，妥协在了自己的喜好上。
纪阑夜换完衣服走出来，恰好风骏夫妇也过来了，那位北定王王妃见此，惊奇道：“这是哪里来了个俊俏小儿郎？”
风凉舟听到声音立马扑上去：“阿娘！”
他兴冲冲地拉着王妃往纪阑夜身边去，边走边介绍：“阿娘，这是我新收的小弟，叫纪阑夜。他的衣服是不是很好看啊？”
他脸上满是自得，想做什么王妃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笑说：“我们舟舟就是眼光好。”
风凉舟却说：“这是他自己挑的！”
王妃惊了一下，自家儿子什么性格她再清楚不过，几时让他人穿过自己衣服了。
纪阑夜说：“草民见过王妃。”
王妃：！
风凉舟：！
风骏：！
王妃忙扶起他，关切的问：“不用这样叫我，也不必行礼，我已经听王爷说了。乖孩子，日后你就在北定王府住下，也好和舟舟做个伴。”
她叫来身边的婢女，低声吩咐。
王妃问：“小夜叫我婉姨好不好。”
“婉姨。”
王妃笑着应了声好。
风凉舟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爬上风骏肩膀了，他凑到风骏耳朵边，小声说：“老爹，阿娘都不理我们。”
风骏：“小夜刚来，夫人待他好些也是应该的。”
风凉舟看出队友没了，他气鼓鼓的滑下去，抓起纪阑夜的手，对王妃说：“阿娘，我带纪阑夜出去玩了！”他说完就跑，王妃都来不及叮嘱。
“这孩子。”
风骏一点也不担心，风凉舟是个就算天掀了也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主。
“阿夜，你跑快点！”
“好。”
长风吹过长街，一树桂香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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