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燕起响马(2)
那日上午,苏长意与孙县令等人商量完剿匪事宜,刚出县衙,迎面便遇上了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此人白衫广袖,通身气质清俊文雅,乍见苏长意时先是愣了愣,随即有些惊喜地开口唤道:“苏公子?”
苏长意似乎有些疑惑,然后好像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你是廉公子?啊,你是廉照!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位名叫廉照的公子笑了笑,答道:“渭城有我的亲友,我特来拜访。你呢?多年不见,苏公子不在京城待着,怎么跑到渭城了?”
苏长意不便详说剿匪的事,言简意赅道:“来公干。”
廉照点点头,又道:“当年与苏公子在京城一见如故,今日侥幸重逢,我们找个地方喝杯茶如何?”
苏长意不疑有他,朗声笑道:“有何不可?”
廉照领着苏长意来到了附近的一个茶馆,两人在厢房内品茶谈心,引泉则在外面候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茶馆的伙计前来询问是否要添茶,探了探门,门内却迟迟无人应声,如此反复三四次后,引泉登时察觉不对,一推门,人不见了!
厢房内早已人去楼空,窗户大开,几案上孤零零摆着两杯冷茶。
苏长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引泉四处找不到他家将军,急的只能去找孙不为。孙不为立即带人来查,封锁了茶馆内外,还盘问了几个茶馆伙计,可却都言之无物,只在残存的茶水里探出了些许迷药。
事发当天上午,苏长意和柳州都尉在县衙拟好了剿匪事宜,准备第二天便攻上不归山。由于苏长意此次只起从旁协助之能,所以攻山一事并未因为他的失踪而耽搁。
第二天,柳州都尉如约集结了剿匪的军队,一干人等刚走到不归山脚下,正蓄势攻山,一群山匪忽然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为首之人身着广袖白衫,带着半幅青铜镂花面具,他气质儒雅出众,在一堆满脸横肉的响马里,鹤立鸡群般格格不入。
然而这还并不是最突兀的,令柳州都尉惊愕的是,此人身边竟然站着苏长意!
苏长意双手被死死绑住,细皮嫩肉的颈项上架了两柄雪光锃亮的大砍刀,身后还一左一右立了两个山匪——只要他一动弹,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山匪顷刻间便能抹了他性命!
苏将军怎么会被山匪挟持?!
柳州都尉登时大惊,他来渭城时柳州刺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护好苏长意,他是曦王殿下看中的人,千万不能出差错!可现在人竟然落到了山匪手里,他该怎么跟上头交代?!
那匪首高立于山阶之上,嘴角仿佛泛着冷笑,连一句客套的话似乎都懒得说,开口便是威胁柳州都尉撤兵,不然的话立即让苏长意血溅当场!
苏长意全程闭口不言,像是被毒哑了一样。柳州都尉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苏长意,又想起自家刺史的殷殷嘱托,无奈之下愤愤调头,然后火急火燎地将这个消息传到了京城。
“事情就是这样”引泉磕磕巴巴地将苏长意失踪的来龙去脉讲完,呜呜道:“殿下您神通广大,快把我家将军从山匪手里救出来吧!”
言淮默不作声听完他的话,沉声道:“你本该寸步不离地紧跟着你家将军。”
“小人本来是紧跟着的,可将军命我在厢房外侯着,所以就”引泉抽抽噎噎正要辩解,目光触及言淮那双漆黑泛冷的眸,忽地骇住。
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样冷到骨子里的眼神!
是了,他忘了这位少年亲王凶名在外,也只有在面对自家将军时才会有一点点的和颜悦色。
他跟丢了自家将军,怎么敢当着曦王的面争辩!
引泉无力跪坐在地上,再不敢出声说话。苏辞见状,无声叹了口气——言淮这纯属于迁怒啊,引泉只不过一个小厮,主子让他在外面侯着,他也只有候着的道理,哪里敢违抗?
毕竟,谁能想到苏长意喝个茶还能被人拐了?最可怜的是,拐他的竟还是个熟人。
这也太倒霉了!
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引泉护主不力,这下只得被迁怒了。苏辞同情地看他一眼,插话问道:“知道你家主子在山上可有受伤吗?”
这应该是言淮现在最担心的问题了吧。
“受伤?好像没有”引泉口中嗫嚅,如蒙大赦地抬头一看,问话的竟然是府中那个不学无术的三少爷苏辞?
“三少爷!你怎么在这儿?”
“”
苏辞呆住,引泉进来这么长时间竟都没看见他吗?他这么没有存在感的吗?!
他叹道:“我怎么说也是你家主子的弟弟,听殿下说他有事,跟过来看看。”
引泉半知半解地点点头,这苏辞什么时候和曦王殿下走这么近了?
苏辞又确认般问道:“确定你家主子没受伤?”
话音刚落,没等引泉开口孙县令便急急抢答道:“没受一点伤,下官确定,下官能确认!柳州都尉和下官说了他见到苏将军的时候,苏将军身上衣衫完整,丝毫不见血迹,想来肯定是没遭到虐待的!”
这孙县令看来是吓疯了,生怕言淮听说苏长意有个三长两短便摘了他的乌纱帽。
苏辞不动声色笑了笑。
明亮的烛火映出一张漫不经心的脸,他想,这下言淮应该没那么担心了吧。
堂下的孙不为还在极力担保着
“殿下。”苏辞忽然俯身,安抚性拍了拍言淮那紧绷的双肩,柔声道:“你也听了,我哥应该没受什么伤,所以殿下先安下心,嗯?”
“嗯”字拖长了尾音,半真半假缭绕上三分亲昵,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言淮耳边炸开。
“苏辞。”
“嗯?”
“你站好。”言淮声音有些喑哑,他甚至顾不上再想苏长意,一身红衣变得有些僵硬起来,仿佛于无声处传达了对某个放肆之人的小小不满:
——你靠得太近了些。
“奥。”苏辞不明所以地挺直了身。
蓝梧悄悄溜达到苏辞边上,用眼神认认真真传达了自己的谴责——你太放肆了,你竟敢把爪子放到殿下肩膀上?!殿下身体金尊玉贵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刁民,大胆!放肆!
“”
苏辞莫名其妙看了蓝梧一眼,可惜的是,两人的脑回路这次依旧不在同一条道上。
就在这时,“殿下——”
乌衣回来了。
言淮敛下心绪:“细纱的人怎么说?”
乌衣:“细纱的兄弟在山上探了两天,苏将军应该被响马关在了内山某个山洞,目前已经拿到了不归山外山的地形图,但这内山这群响马和耗子似的,不仅山上有洞,地底下也挖了不少地道,而且处处守卫严密,所以暂时没能探出苏将军被关在哪儿。”
说着,乌衣从怀里掏出几张卷起的纸,“这是外山地形图哦,对了,还有两张山匪匪首的画像,柳州都尉给的。山上有两个当家,大当家就是那个燕起至于这二当家,神神秘秘的,好像还带着个面具,姓甚名谁不太清楚。”
言淮展开画像,苏辞也略略俯身去看——这画像乃是炭笔画就,十分传神逼真。其中一人左脸覆着半幅面具,形貌难以辨认,应该就是乌衣所说的二当家,至于另外一个匪首
哎,怎么有点眼熟?
连昭?!
苏辞心下登时一惊,这不是一千两卖身葬父的那个连昭?他怎么会是不归山的匪首?
会不会是长得相像?可这也太像了些。
苏辞心中疑窦丛生,指着画像问道:“他是谁?”
乌衣走近一看,“土匪头子。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燕起。”
燕起?
苏辞皱起眉头,燕起、连昭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如果是,一个土匪头子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去卖身葬父?
言淮将画像合拢上,“你认识他?”
苏辞回过神,“不认识。不过前几日,我曾在街头看见有人卖身葬父,那人长得和这燕起有点像”他指指手腕,“我给了他十两银子,作为回报,他送了我一根红绳。”
苏辞劲瘦苍白的手腕上果然系着一根红绳,红绳上有一个殷红夺目的串珠,红、白两相对比,显得异常鲜艳。
乌衣奇道:“送这玩意儿那女的不会看上你了吧?以身相许什么的。”
苏辞无奈:“男的。都说了和燕起长得像,卖身葬父的人是个男的。”
乌衣的眼神更奇怪了,“男人送的红绳,这你也收?不会是你看上人家了吧?”
他要是没猜错,苏辞好像是喜欢男人的吧?
“”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朝苏辞看过来,不管是堂下跪着的,还是堂上站着的,不约而同给苏辞行了个注目礼。
连言淮也目光晦涩地朝他看了看。
苏辞:“”他迟早要把乌衣这小子毒哑。
“你胡说八道什么?”苏辞阴恻恻朝乌衣看了一眼,“继续说正事。”
乌衣无辜道:“我说完啦,就这些。”
苏辞:“”
少顷,苏辞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引泉,你还记得把你家将军带去茶馆的那人吗?他叫什么名字,和你家主子以前怎么认识的?”
引泉挠挠头:“这人叫廉照,和我家将军好像是在京城一个诗会上认识的,好几年前了。”
苏辞脑内灵光一闪,“他名字是哪两个字?难道是连城玉璧的连,昭昭明月的昭?”
引泉摇头,“不是的三少爷。”
苏辞一怔,竟然不是这个名字,他想错了?
“那是哪两个字?”
引泉:“廉照。廉洁的廉,照亮的照。”
连昭、廉照,居然是谐音字。
还有一个燕起,这三个人不,这三个名字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
言淮打断苏辞的沉思,十分平静地问道:“给你红绳的那个人,是不是就叫连昭?连城玉璧的连,昭昭明月的昭,他和燕起长得很像?”
苏辞:“殿下真聪明!是的,长得很像。”
言淮:“”
“这事有些古怪。”言淮转身看向乌衣,“戴面具的那个应该是这群响马的二当家,燕起好像一直没有出现,让细纱的人留意,看看他是否在山上。”
乌衣领命,“是。”
言淮又看向堂下,声音冷淡道:“孙不为。”
孙县令赶紧挺直身子跪好,“殿下。”
“不知殿下有什么吩咐?”
言淮:“明日我要上山,你从渭城守军里挑一些熟悉地形的出来。”
孙不为连连点头,“好、好,没问题!下官一定办好。”态度诚恳到马上就要以头抢地了!
“孙不为,”言淮缓缓转了转手中瓷白的茶杯,轻嗤一声,“你不用这么急着表忠心放心,本王先不摘你头上那顶乌纱帽,但如果此次剿匪出了差错,你明白的,不仅你的官帽保不了,本王还要你拿命来抵。”
孙不为惊恐地睁大双眼,丢官也就算了,竟然、竟然还要取他的命?!不过匪乱而已啊!
他颓唐地垂下身子,冷汗顷刻间湿透衣衫。
言淮扫了一圈,淡淡道:“今日就到这里,都退下。”
蓝梧见状上前一步,“孙大人、引泉,还有这几个护卫诸位都散了吧。天色已晚,大家先各自回去休息,殿下有事会另行传唤你们的。”
堂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小人告退”、“下官告退”——告退声和脚步声拉拉杂杂地响起来。
这是在下逐客令?左右没自己什么什么事,要不也先走?
苏辞往前走了几步,恰巧走到孙不为身边,他正战战兢兢爬起身,膝盖抖得不成样子。
跪了一晚上也真是可怜。苏辞一向尊老爱幼,见状顺带扶了他一把,“小心呐孙大人。”
孙不为凄凄惨惨地看苏辞一眼,“多谢小苏大人,下官,唉,这把骨头老了。”
“”苏辞笑笑,不置可否。
待所有人都离开,苏辞也转身示意道:“殿下,要是没什么事,我也先退下了?”
言淮顿了顿:“好。”
“哎哎哎,苏辞你等等,我和你一块儿。”乌衣嬉笑着上前,哥俩好似的撞了撞苏辞。
苏辞不用回头看都知道乌衣打的什么注意,这货肯定又想吃了,他无奈道,“知道啦。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了县衙。
“”
言淮眼睁睁看着那两道身影勾肩搭背地飘远,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
他手中依旧握着那只杯子。
——茶水尚未凉透,余温暧暧,不自知地令人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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