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哭死

早晨，数声惨叫声拉开了兴盛伯府一天的序幕。凤仪院的扰攘，此刻一点也影响不了偏居一隅的九华院。

        崔如灵在灵床上毫无仪态地睡成一个大字形。

        翠柳棒着热水进来给她梳洗，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姑娘，朝春草打趣道：“这里设了灵堂，挂了灵幡，阴差大人进来收人，看到一个睡得四仰八叉的死人，估计会吓得赶快跑路。”

        真是太有道理了。正准备帮崔如灵调整不雅睡姿的春草闻言连忙住了手。

        “姑娘以前都不会睡成这样的。”翠柳说道：“你有没有觉得姑娘这次醒来像换了个人似的？”。

        春草心里激灵了一下，嘴里却说：“我想姑娘是被二姑娘欺负得狠了，所以这次死里逃生才会狠狠反击回去。”

        翠柳只是说说，并不是真的疑心什么：“也是，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姑娘原就该这样，过去总被二姑娘拿捏，连祖母跟前也不敢说。我们有心帮她，也不知如何帮起。”

        翠柳知道姑娘经常被二姑娘欺负，姑娘送给老夫人、夫人的东西，总是差不多快完工的时候，就不明不白被弄烂。这屋子里又不能进外人，也不知道二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每次三姑娘来找姑娘，关了屋门说话，过后总见到姑娘眼睛红得像个核桃，身子筛糠一样地抖，像见了鬼似的。想想就心塞。

        她被老夫人派来这里服侍，原是被授意护着姑娘。可姑娘遇到什么事也不说，问她也只说三姑娘的好话。她回了几次话，都被姑娘在老夫人面前否认了，渐渐心也就淡了。

        昨晚那一出，连她也觉得畅快极了。

        至于采玉，从来和她们就吃不到一个碗里，昨天得了夫人发话，今天更是直接不来了。只不知道她见到二姑娘的样子，会作何感想？

        凤仪院里。崔如真看到自己的样子哭得几近昏厥，丫鬟，婢女们走路屏气静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至于昨晚陪床的竹迎、竹风，更是被她的指甲抓得遍体鳞伤，头发也被剪得七零八落，凄惨无比。就连她身边最得脸的大丫环迎翠，也被她掷来的杌子打得头昏脑胀。

        “滚，你们一个个饭桶。”她边哭边骂，天女散花般把自己双手可及的东西全部掷了出去。镜子里那个中间秃顶，两边头发差参，没有眉毛的怪物，此刻状若疯狂。

        闻声而来的方氏看到女儿的样子，也惊得一时怔住了。李嬷嬷更是惊呼出声：“二小姐，你怎么变成这样？”

        崔如真大哭着朝方氏扑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昨晚你走后，鬼又回来把女儿的头发剃成这样。”

        方氏看着女儿寸草不生的头顶中央，一阵触目惊心，她颤抖着双手摸了摸那光滑的头皮，又触电般缩回了手。这是女儿的头顶阿，怎么毫无真实感呢？

        “姑娘可看清楚那鬼的样子？”李嬷嬷的话把她拉回现实。

        “是崔如灵，娘，就是她。”崔如真从方氏的怀里直起身子，紧紧握着方氏的双臂说道，被怨毒扭曲了的五官，一刹那丑得方氏没法看。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两个女儿都长得好看，虽然和崔如灵比差了一些，但总归是美丽的，可没了头发、眉毛后，怎么就丑成这样了呢？

        “娘，烧了她的尸体，她就是个害人精，生的时候丢我们的脸，死了也要祸害我们。”

        “好，好，烧了她。”方氏拍拍女儿的手安抚道。

        采玉想起昨晚炸尸，直勾勾地瞪着她看的崔如灵，也一阵心惊胆战，跪下说道：“婢子觉得姑娘说的很有道理，昨晚四姑娘炸尸，二姑娘被剃了两次头发，如此凶猛，不烧恐伯府以后不得安生。”

        “炸尸？你是说崔如灵昨晚炸尸？”崔如真昨晚只顾着哀悼自己的头发，并没有注意方氏和兴盛伯说的话，闻言惊讶道。

        “我昨晚和你爹去九华院看过了，听春草和翠柳说只是睁了一下眼睛，并未炸尸。”

        崔如真歪着头想了想，忽地双眼大张紧紧盯着方氏说道：“娘，不能简单烧了她，须得找个道士来把她的魂魄打散，让她永世不得超生，然后再把尸体烧了，这样才能一了百了。”

        “娘昨晚已经找人去请道士了，真儿莫要担心。”从震惊中逐渐恢复过来的方氏，把女儿扶到罗汉床坐下，细细问了昨晚发生的事后说道。

        昨晚回屋后，她就和嬷嬷讨论过这事，都一致认为真儿肯定是暗地里做了什么伤害四丫头的事，甚至可能四丫头的死也别有内情。这事是肯定要遮掩过去的。

        四丫头死了一天一夜还睁开眼睛如此死不瞑目，只怕冤魂将来还会纠缠伯府。昨晚她曾怂恿老爷烧了尸体，但老爷似乎并没有这种想法。

        她后来也想明白了，这事有违人情常理，真要这样做了，是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

        既然不能烧，请道士来把她的魂魄打散了再下葬，效果也是一样的。别人不知道内情，只道是寻常法事，看起来还更体面些。所以她连夜命人去请道士，差不多也该到了。

        崔如真想不到娘亲如此警觉，昨晚就让人去请道士。一方面心定了些，一方面不禁迁怒，既明知道崔如灵炸尸，就该让道士连夜上门作法才是，害她被鬼剃了两次头发。

        见女儿哭声小了些，方氏安慰道：“头发的事，娘亲让秀云轩想想办法，不论多少钱，都一定给真儿置办一套最漂亮最能以假乱真的发髻回来。”

        崔如真双手捂着脸点头，泪水顺着手指缝隙不停滑落。方氏心疼地把女儿抱进怀里。

        李嬷嬷出去打发人把竹迎和竹风毒哑了，押送到庄子去。这两个丫头知道太多事了，发卖出去是不可能的，唯有这样处置才能安心。

        不一会儿，在后院角门守候的婢女采练来报：“夫人，玉虚观的王道士到了。”

        “快把他请到九华院去。”方氏说罢拍拍女儿的肩膀说道：“真儿乖，好好休息一下，娘去去就来。”

        “娘，一定要把崔如灵的魂魄打散，让她永世不得超身。再把她的尸身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崔如真狠毒地说道。

        方氏打了个寒战，点点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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