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约束
“去死啊！！！”“混蛋！！有本事杀了我！”“天元大人怎么能与这样的污浊之物同化！！简直是笑话！！”
不知疲倦，不听劝阻与解释的辱骂声如诅咒一般。
恶念如水母的触须，缠绕着帐内的人群。
星浆体在无声哭泣。
我和五条悟先后穿过帐。
辱骂声骤然停止。
脆弱的教众们全部都被各种各样的咒灵困住，动弹不得。
他们在我进来的那一刻抬头望向我，却没有说话。
这些人有老人，有孩子，有妇女，有壮汉。
他们来自各行各业，他们会虔诚地跪坐在地上听我传教，他们会在募捐时投上不太干净的纸币或硬币，他们会从我的手中接过暗黄的符咒，他们会强忍着对诅咒的恐惧与不适观察我饲养的咒灵。
他们是我的教众。
他们信仰我。
我的心里泛起涟漪。
“我讨厌吵闹。”我曾经这么说过。
所以他们从不会在我面前喧哗。
我不太懂。
这群普通人明明已经对我失望了，明明已经飞蛾扑火了，为什么还要遵守我的规矩呢？
这是忠诚？还是愚昧？
我不太懂。
我顿住脚步，身侧的手慢慢紧握成拳，没有说话。
“悟？！你们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夏油杰难得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此刻的五条悟，确实可以用狼狈形容了。
五条悟没有在意。
“杰，这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淡漠地轻瞟了一眼那群人。
“就在百穗去找你之后不久，这些教众突然就闯了进来，想要杀掉理子。我怕伤到他们，就用咒灵将他们束缚住了。”
“放开他们。”我开口，声音有点没控制住的尖锐。
“不行，他们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夏油杰拒绝了我。
······
“我说啊，放开他们。”我缓缓抬头，与夏油杰对视，语气冷到了极点。
五条悟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将胳膊搭到了夏油杰的肩上：“杰，你没看出来吗？百穗和这群人，好像认识呢～”
我瞪着夏油杰。
你会怎么做呢，夏油杰？
夏油杰缓缓抬起手，紧抿了抿唇。
啊，是和五条悟一样吗。
明白了。
我的手摸进口袋，握住了带小刀的戒指。
再用一次血咒，将教众们送走。他们都是普通人，不能在这里出事。
“我相信百穗。”他却这样说，轻轻将手一扬。
“唰————”咒灵将我的教众们轻轻放在了地面上，然后一下子消失。
我口袋里的手一下子放松。
教众们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有几个人跑到角落里捡了些东西。
“谢谢你，夏油，我没有恶意，原因我之后会解释。但是现在我想和他们单独聊聊。”
夏油杰一愣，随即笑道：“好。”然后拉着不情不愿的五条悟后退几步。
我设下一个不透明的帐，将他们隔开。
“那是什么？”
“大人，这是我们将笼子拆掉做成的武器。”
笼子。
我关押咒灵的笼子。
眼前这些细长的铁条明显来自关押低级咒灵的那个笼子。
只有关押那些低级咒灵的笼子，铁条才会这么细。也只有这样的笼子，才能被非术师破坏。
即使是这样，也有着很大的难度。
毕竟他们只是普通人，笼子却是低级的咒具。
我无法想象他们是怎样忍着恐惧将笼子里的低级咒灵放出来，又是怎样费力地破坏掉笼子。
所以他们天真地以为自己有了咒具就能破开夏油杰的防御吗？
头疼。
我明明说过我会阻止同化的，怎么就是不听呢，还搞成这个样子。
我一时气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们在我面前跪下。
“白川大人！求您了！让我们去杀掉星浆体吧！”
······
还在想这个。
怎么还在想这个。
他们知不知道他们还活着也只是因为夏油杰的善良。
“为什么要这样跑出来？你们只是普通人啊。我说过的吧，我不会让星浆体同化的，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有些激动。
亏我还特意不想让夏油杰与教众见面呢。结果现在的情况比原作更糟了。
“因为白川大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离开了。我们还以为大人将我们抛弃了。”人群中有人说道。
“那你们也不应该直接跑过去啊？我和你们提到过，夏油杰是特级咒术师啊。特级，你们懂不懂特级是什么概念啊！他可以在一瞬间杀掉你们所有人！”我忍不住向他们撒气。
这太不合理了。
分明就是上去送死。
人群一片寂静。
“大人，那是我们的信仰啊。即使会死，但只要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我们都要去试。”
人群中响起了小声的附和，声音由小慢慢变大，最后变成的壮阔又整齐。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样坚毅的神情。
人潮如海。
我有些震惊。
我发现，我好像是第一次了解面前的这群人。
从前我觉得他们弱小，愚昧，无用，整日只沉迷在那虚无的迷信中。我靠着任何咒术师都有的一点能力掌控了他们，肆无忌惮地用符纸交换他们手中的钞票，漫不经心地向他们许下“阻止同化”的诺言。
可他们真诚地信仰着那从不露面的天元大人，也因此接纳了来路不明的我，将我视作他们的希望。
天元大人，是他们的信仰，他们的活佛。我算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冒充神女的半吊子，凭着自己现世的那点能力招摇撞骗，稍稍地将天元的灵牌挤远了一点而已。
算起来，我才是那个弱小，愚昧又无用的人啊。而他们，不过是在坚定地信仰着自己的信仰而已，即使那信仰未必正确。
我轻轻叹出一口气。
“抱歉，是我没有将事情说清楚，让你们白白受伤了。你们先下去，好好休息。我向你们立誓，我定将尽我所能，阻止同化。”
他们想要给我磕头。
“不用了，以后也是，别向我下跪。”
“天元大人的纯洁，就拜托在您身上了！大人，我们会永记您的恩德，我们愿意永生供奉您！”他们向我山呼。
“下去吧。”
他们渐渐退下。
我一抬手，将帐解除。
五条悟他们就那样站在一起静静地看着我。
明明与我相隔不过几米，此刻我却感觉我们之间有着不可越过的鸿沟。
大概他们已经互通情报了吧。
我试探着向前一步。
理子缩在黑井的怀中，不自觉地轻颤一下。
大概理子没有经历过这种被众人声讨辱骂的事吧，她着实是一副吓着了的样子。
是我让理子受委屈了。
我的脚步猛地收住，手指捏住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几秒静默。
这个时候的我，在他们眼中是什么呢？
啊，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被误会的感觉，比什么都难受。
“其实我——！！！！”我一阵冲动，想要说出实情。
但灵魂被撕扯的感觉一下子传来，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搓。
我痛的说不出话，一下子跪倒在地，手不自觉地摁在心脏处，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汗珠眨眼间就滚落在地上。
那一瞬间，我看清了从来没有被自己看到过的，灵魂的样子。
为什么？
不能说吗？
以前我从未尝试过向别人说起过，所以也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那和□□上的，心理上的疼痛都不一样，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纯粹的疼痛。
这种疼痛一遍又一遍地警告着我，让我感觉自己离灰飞烟灭只有一步之遥。
可是，我该怎么向他们呢解释呢？我不甘心地再次尝试。
疼痛再次袭来。
“别说了！！”五条悟难得露出这种凛然的神色，过来扶住我。
他们也过来围住我。
撕心裂肺的疼痛终于过去。
“好些了吗？”夏油杰问我。
我无力地点点头，心里止不住的沮丧。
连解释都做不到了吗？
五条悟松开手，蹲下来，与我对视，突然自信满满。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怎么明白的。
“刚刚你想要解释，是不是？”
吸取上次的教训，我尝试着轻轻点头。
没有反应发生。
太好了。
“那是契阔吗？”夏油杰问道。
契阔，是比束缚等级更高的约定。
“大概不是。”五条悟否认了。
“反正要等月亮升起才会同化，所以我们现在有充足的时间。这样，我说我所了解的。如果是对的就点头，不对就摇头。”五条悟自顾自地用了陈述句。
我乖乖点头。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我点点头。
看来这种程度是被允许的。
“让你这么做的是高层？”
？和高层有什么关系？
我摇头。
“或者是哪个家族？”
我再次摇头。
五条悟露出点迷茫的神色，又恢复正常。
我觉得他可能理解错了。
“你不是普通的人类吧？”
······这么说真的可以吗？
我有点迟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尝试开口说话。
结果疼痛再次袭来。
“长点记性啊你，不能说话的。”五条悟无奈地扶住我。
我顿了一会，在脑子里搜索合适的词。
“六眼到底看到了什么，会让你觉得我与那些人是一帮的？”
“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反正跟普通人不一样。”
“那和那些人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你是那些人造出来的诅咒类的东西，来对付我的。”
完全······不对啊。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啊。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第一次见面？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只记得那个时候的五条悟故意捉弄我，完全没看出来他竟然把我当一个特异诅咒来看。
他一开始竟然是这么看我的？对一个在他看来可能满怀阴谋的诅咒开玩笑？
我为五条悟的深藏不露感到震惊，甚至想到在原作中某个与五条悟十指相扣后被拔头的咒灵。
一阵凉意窜上我的后脑勺。
好恐怖。
“······”我没说话。
“喂，你倒是说啊。想办法在约束内解释给我们听好了。今天的事可还没过去呢。”五条悟的语气又尖锐了起来。
“悟，我觉得百穗不是有意的。”夏油杰说道。
“如果我说，原本今天你也会被伏黑甚尔揍成这样，然后学会反转术式。理子本来则会死，你信不信？”
“怎么可能？”五条悟果然一副我在扯淡的样子。
我没说话，就那么看了他两秒钟。
“······真的？”五条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塌。
“现在我对你说谎有什么好处？”
“为什么啊？”
“原来的情况是，伏黑甚尔受了盘星教的委托，暗杀星浆体，所以他要扫除你这个障碍。现在的情况是，盘星教由我接管，伏黑甚尔依旧受了盘星教的委托，但只是来帮你学会反转术式，不会再动星浆体。至于刚刚那些人，是我的教众。我答应阻止同化，但刚刚我出去找你，他们以为我跑路了。”
“为什么要阻止同化？”夏油杰忍不住问。
“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我之前就知道···！”
又来了。
我明明没有再说过什么暴露身份的话。
刚刚是什么触犯了它？
是‘我之前就知道’？
不能解释自己的身份，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本不可预知的事，只能陈述结果。
信或不信，全都交给了倾听这不可思议的事实的对方。
真够狠的。
我喘过气来。
“说话小心一些。这种约束现在不知道后果，很危险的。”五条悟提醒道。
“一是，盘星教那边不想理子同化，二是，理子本身也不想同化。这件事盘星教的意思是杀掉理子，但是我向他们保证了，既保住理子的命，又不会同化。”
“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么学会反转术式？”五条悟有点好奇。
“不能说。但是，我没有说谎。”
“哦～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却什么都不告诉我们，自己去筹备这些？”五条悟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难道我提前和你说了，你就会信吗？
今天之前除了我有谁知道五条悟也会被打败？
“有什么问题吗？”我语气也冲了起来。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私事’？”
······当时我好像确实是这么敷衍他的。
糟糕。
五条悟的眼神差点把我穿了个洞。
“当时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再说了，我今天也被你误伤了啊。”你生气个什么劲啊。明明该生气的是我才对。
然而五条悟更生气了：“你都没说怎么知道我不信？还误伤，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杀你的心都有了！这分明是你自作主张造成的吧？”
自作主张？
我一下子被气炸了。
我冷笑：“你知不知道要是今天没有我的自作主张你会被伏黑甚尔打得更惨？”
“你要是提前和我说了，我根本就不会打不过他！”
“我要是和你说了，你的反转术式恐怕还没影吧？”我嘲讽道。
“哈？就算没有那个人渣我也能学会的好不好？”
“那你证明给我看啊。证明不了吧？”我故意挑衅他。有本事你就重新学一遍好了。
五条悟难得的被我堵住了话，气的不行又无法反驳。
夏油杰走过来：“好啦百穗，其实悟也是担心你。好歹信任一下我们吧？明明都是朋友，却要让你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些事。这样我们会感觉自己很没用的。”
“夏油杰。”我出声。鼻子因为他刚刚的话有些酸酸的。
“嗯？”夏油杰朝我歪歪头。
我一下子抱了上去。
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带着春天的暖意的拥抱。
“谢谢你。”我小声地说。
谢谢你理解我。
委屈的时候能有人理解我，真的是太好了。
夏油杰一下子愣住，又很快恢复笑容。
“没关系。”他笑着说，然后微微低身，也给了我一个拥抱。
我松开手，又不情不愿地抱住五条悟，有些别扭：“也谢谢你。”
他身上还有着淡淡的血腥气。
五条悟撇撇嘴，也回抱住了我，雪白的头发轻轻蹭了我一下，活像一只傲娇的猫猫：“勉强原谅你了。”
我轻笑出声：“别得寸进尺了你。”
五条悟身后的理子惊讶极了。
我又过去一下子抱住她们主仆二人。
“抱歉啊，我考虑的不周到，让你们受惊了。”
女孩子之间的拥抱更加的柔软温和。
“不，虽然刚刚有被吓到，但是我没有怪你啦。”理子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一定会让你平安的。”
“嗯！”理子用力点点头。
“好了，我们要向前走了。”夏油杰提醒道。
我松开手，后知后觉的脸红起来，连带着脑子都晕乎乎的。
我刚刚干了什么？抱理子和黑井小姐还算正常，可是夏油杰和五条悟······
这还是我吗？那个不爱和男生说话，和男生身体接触几乎为0的白川。
我感觉脖子以上都发起了烧，甚至下楼梯的时候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到地上。
“白川姐姐你脸怎么了？像只熟透的苹果。”理子拉住我，天真又好奇地问。
“扑哧，咳咳咳···”五条悟笑出声来，又掩饰地战术咳嗽。
“笑什么笑！”我气恼地踢了五条悟小腿一下，五条悟连躲都没躲，连无下限都没开，直接挨了我一下。
“我没笑！”五条悟竟然真的板起脸来，试图狡辩。
“那刚刚是小狗笑了？”
“你才是小狗！”
“我说你了吗就对号入座？”我得意地瞪回去。
“你！杰，他欺负我，嘤嘤嘤～”五条悟朝夏油杰凑过去。
夏油杰不动声色：“悟，装小学生是很恶心的。”
双重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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