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变态
「五点钟」
“叮叮叮”闹钟准时响起，我认命地伸手将闹钟关掉。
从两点半到五点，一共睡了两个半小时，做了两个半小时的噩梦。
可是似乎也没有多少烦躁。
噩梦就好像我的一部分一样，会让我想起我的过去。
只有整个后脑勺传来的刺痛提醒着我昨天的醉酒与荒唐。
如果我喝酒喝断片了倒是好事，最让人讨厌的是，我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记得那个由夏油杰主动的，最后我却差点跨越雷池的吻。
我记得我咽下他的唾液，我的手搂住了他，我舔上他的耳垂，也记得是我的手指勾上了他的裤子。
白川，你疯了，绝对是疯了。
我不争气地在心里骂自己两句，然后疲倦地下床去洗漱，我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乌黑的长发凌乱，眼白是一片红血丝，眼底有不太明显的黑眼圈，没有什么活力，好像一只幽灵。
那是我自己。
我在冷白的光下与自己对视。
我确定自己没疯。
可是我该怎么办？
我一边这样想，一边茫然地将长长的头发梳理整齐，刷牙，洗脸，然后用粉底将黑眼圈盖住，穿好校服。
有人打来电话，我看了一眼电话号码开头，是盘星教那边的人，于是接起来。
新的一天开始了。
「七点钟」
事情布置完，我将通话记录删除，想去吃个早饭。打开门，却发现夏油杰靠在墙边，没有扎头发，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我顿住脚。
糟糕，盘星教事情太多就忘记了。
夏油杰低着头俯视我。
······
“早上好。”我抱着必死的心态低低地说。
“啊，早上好。”他一偏头，露出白皙的脸，嘴角微弱地勾起，声音里带着点沙哑。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只好站住不动，看他怎么说。
“很抱歉，昨晚的事。”
“其实没什么，就是被亲了一下而已，我现在很好，你也不要介意。”我语速飞快地打断他，不想再听他提昨晚。
“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我斩钉截铁。
“我······”夏油杰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我刚想抬脚，又只好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皱着眉，想要借着他说不出话的空当离开。
说不出话是夏油杰的问题，不是我的，是不是？
我把这当作自己逃跑的借口。
“等一下！”
我只好停住，背对着他：“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一阵狂跳，总感觉他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
“我们可以交往吗？”
烟花爆炸了。
被不喜欢的人告白就好像烟花一样升上寂静的夜空，然后“劈劈啪啪”的纷纷爆炸，用短暂而绚烂的光彩将那片黑暗点亮，在烟花燃尽后，又只剩下一片黑暗与冰冷。
唉。我默默的叹了口气。
一。
二。
三。
我转过身去，声音镇定，表情平和。
“虽然很抱歉，但是我拒绝。”
“原因？”夏油杰向前一步，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反问我。
“因为我们都没有互相喜欢吧？”我走回去几步。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紧绷的心情竟然放松了一点。
“可是交往本来就不是一定要互相喜欢才可以吧？”他向前走了一步，语气同样平静。
嘶······这······文化差异啊。
对日本的高中生来说，交往不一定需要恋爱，甚至性行为也不需要恋爱，“交往”和“性经历”是和恋爱不同的东西，他们甚至是一部分日本高中生，乃至初中生青春的一部分。
可对于我来说，我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全都告诉我，“交往”=“恋爱”，性行为一定要让两个相爱的人来做才行。
这是不同国家的文化差异，地域不同，国情不同，历史不同，文化自然也不同，很难去判断哪一边才是对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油杰看我不说话，自己先轻笑了一声，然后继续说：“我其实想了很久，知道你们国家或许没有这样的习惯，但是最后还是决定这么跟你说。真的不想尝试一下吗，当作来到别的国家的入乡随俗？你是自己在这里读书的吧？”
“把这当成一段有点别样的经历？”细小的灰尘在光的照耀下飞舞，他向我走了一步，伸出手，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我平视，语气温柔而诱惑地发出邀请。
哪个女生不想在中学时期能与男生手拉着手在校园里散步，在树下亲吻，听着同学的羡慕呢？特别是，夏油杰还是男生里极为出色的类型。
即使那不被定义为恋爱，也会觉得兴奋吧？
可是我没有。
我的心跳除了最开始加速了一下外没有任何反应。
我很冷静。
因为即使他这么说了，我也没办法做出那样的事。
我的教育不允许我那样做。
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还是夏油杰的挚友。
我没有伸出手。
“抱歉，可能我还是接受不了和不喜欢的人交往。”
“接受不了的话，先从好朋友开始也可以哦？”他又向前一步。
“还是算了吧，我不太行······”我再次拒绝。
“只是交往也可以哦，又不是恋爱，不要那么戒备？”他循循善诱。
“我······”
“就当作是多了一个对你好的人？对你没什么坏处吧？”夏油杰飞快地接上话。
从刚才开始，夏油杰说话就越来越快，完全不想给我冷静思考的时间。
他在带节奏吧？
试图把我带进他的圈子里？
我皱了皱眉头。
我喜欢独立思考，而不是被人牵着走。
“恐怕不行，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还有夏油杰，你离我远点。”我意识到这点，向后退了几步，不悦地推了一把。
他顺着我的力道后退几步。
所以说，我不喜欢他啊。
我讨厌被强迫。
夏油杰一下子停住了。
他对我的最后哄骗也失败了。
他的笑容一下子收住，却在无意中击中了我。
不对！不对不对！
【「夏油杰，你离我远点。」】
我刚刚说了什么啊！！！
还有昨天晚上也是，醉酒的我用「恶心」形容了他，用恶意去揣摩他。
我把他当成什么恶人了吗？
我恍然意识到，我的道歉有多浅薄。
我该道歉的不只是我的行为，更是我的话。
恶语伤人，甚于诛心。
直到刚才的那一刻，我都没意识到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想到夏油杰昨晚是在抱着怎样的心情吻我。
因为夏油杰，他不喜欢我啊。
所以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我止住后退的脚步，向前道歉：“抱歉！真的非常抱歉！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厌恶你，也没有害怕你，一点都没有，你知道的吧！？你是个很好的人的！真的！”
我有些慌乱的表达自己的真诚。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厌恶我，也没有害怕我，你只是不喜欢我，所以不想让我碰到你。所以我强吻你，现在又想要强求和你的交往，不是本来就应该被你骂吗？”他又笑起来，好像冬日的暖阳一样。
我一阵沉默。
他这么说也没错吧，但是······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道歉总没错吧？
“很抱歉。但是我真的······”
“哈哈，不要再重复了，你不喜欢我，我知道。只是你一直重复这句话，我也是会伤心的。”夏油杰状似随意地撩撩头发，眉眼弯弯的。
“······抱歉。”
“不需要为这种事抱歉。”
“嗯。”我咬咬下唇，低下头。
温柔的过分了啊。
怎么可以这么温柔啊。
可能是因为早起没睡醒吧，温柔的泡泡在我心里越积越多。
“夏油杰，你能为我做一件事吗？”我最后忍不住轻轻地说。
“你说。”夏油杰眼里染上一点笑意。
“我想让你好好活下去。可以吗？”
这么温柔的人，应该好好活着啊。
夏油杰愣了一下，没有预料到我会说这个。
是在惊讶被我做出这么奇怪的请求了吗？
大概从前没有人质疑过特级术师会长命百岁这件事吧？
“可以吗？”我执着地问，没由来地伸出手来揪住他那一缕奇怪的刘海轻轻向下拉扯，像是祈求大人买玩具的小孩在揪着大人的衣角撒娇。
“······可以，我会的。”他反应过来，笑着应我。
“好，谢谢你，你要照顾好自己。”我认真地点头，松开他的刘海。
“好。那你呢？你会吗？”他向我发问。
我认真地思考两秒：“我努力。”
“那就是说定了吧？”
“差不多。”
头顶突然传来柔软又温暖的触感，夏油杰的手已经轻轻抚上了我的头顶。
“我想摸摸你，可以吗？”他的声音带着点压抑，又很温柔。
话虽这么说，夏油杰却已经弯下了腰，视线与我相平，直直地与我对视，然后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撩进我的发丝。
很轻，又很克制地向下拂过，从头顶向下，在经过我的耳朵时小指轻轻地滑过我的耳廓，带来滚烫的温度，然后又擦过我的后颈，顺着我的脊背向下，指腹点过我瘦的有点突出的脊柱，最后慢慢慢慢地抚到我长发的发尾，轻轻地收回手。
好像被一片柔软的花瓣轻轻拂过。
太轻了，以至于我分不清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那是喜爱，怜爱，祝福，不舍，甚至还有自怜。
唯独没有怜悯。
我们是平等的。
我喜欢这种感觉。
因为我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而没有特级术师与二级术师的距离。
这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祝福。
我看着他眼里滚动的紫色波光，像破碎的宝石。
在那一刻，我的灵魂终于与他短暂的同频。
我好像有点理解他的话了。
在某些方面，我们或许真的很像。
「这也是一个孤独的人啊。」
我们都那么的孤独，细腻，柔软，又渴望被爱。
我们是相似的。
我们是孤独的。
「九点钟」
“百穗，总监部那边又来人了。”夜蛾老师说道。
“好的，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我把手里的咒符放下，起身向外走。
现在没有血咒的阻碍了，自然是把这件事结束比较好。反反复复拖了那么，总监部一直不烦也是很有毅力了。
其实他们是不可能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结果的，可是又没有途径跟胆量与天元对话，所以只好来为难我们。
万恶的总监部，真是无能到极点了。
“白川同学，请坐在这里等待，负责审讯的河间先生一会就到。”总监部的工作人员将我引进一间办公室指了个位置。
“好的，麻烦了。”
不是审讯室，而是办公室吗？我悄悄环顾周围。
这间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收藏品，从手办，玩偶，精致的怪异的工艺品到眼球，舌头，心脏······？
镶金的情/趣/用/品？！！
这都什么啊！！！！！
绝对不是可以用来接待外人的地方吧？
而且还有很奇怪的香气扑鼻而来，简直是让人无法思考。
我烦躁地冲出去，直接打开门，把守在门外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
“······白川同学，请在里面等待。”
“里面你确定是用来审讯的吗？”我脸色不太好，怒气已经要变成实体了。
分明就是变态的收藏室吧！
可是工作人员颤颤巍巍扶了扶眼镜：“是的，里面是河间先生的办公室，您的审讯被交给了他。”
“他什么时候来？”
“诶～～不要着急吗～～人家来了哦！！”说曹操曹操到。
我被这油腻又甜美的声音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僵硬而缓慢地转头。
而且竟然是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看起来三十上下的年纪，都留着及肩的红色卷发，穿着很华丽，开叉开到了大腿的裙子，还长着相似到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
还有一只大猫，毛长得出奇，一点都看不见脸，被男人抱在怀里。
这是兄妹或者姐弟吧？
然而······
“dar~ling～，这位missy可真可爱啊！！看这美丽的长发！看这有神的眼睛！这张脸蛋！啊！好像娃娃一样！啊～我真想永远看着她！！”
d，darling？！！！！
我被震惊到了。
近亲结婚吗！！！
大猫在男人怀里不满地叫了好几声。
“可不能那么干哦～你好啊白川小姐，我们是一级术师河间～～”男人拍拍身边的女人，优雅又矜持地向我伸出了自己装饰华丽的鹅毛扇。
······
“你好。”我笑得勉强。
完蛋。
这是遇到变态了。
还是一对变态。
“呀，快请进吧小姐～～能见到准特级我们可真是荣幸啊～”
准特级？
按照准一级的说法来说，准特级也要被两位特级术师推荐并与特级术师完成相应的任务才可以吧？
目前来说，特级术师有五条悟，夏油杰，九十九三位。但同时排除与我为同学关系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之外，只剩下九十九一人可以进行推荐，而且她人在国外。
所以说，怎么会有‘准特级’这个称号呢？
是我多想了吗？
我有点疑惑。
进去那间屋子，我强迫自己不要乱看，把目光定在桌面上。
这个房间也太糟糕了。
“嗨～那我们就开门见山了！！其实总监部对星浆体事件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为什么天元大人放弃了同化，可以说明一下吗,missy？”女人摇摇扇子，香气更浓了，一副享受的样子。
真是受不了。
“天元放弃同化的原因我不知道，我知道当时只有我能进结界，所以我进去和他谈判，他同意了而已。”我语速很快。
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说法也是这个。
“为什么只有你能进入结界？”
“我怎么知道？这应该问天元吧？”我理直气壮地反问。
“那具体的劝解内容呢？”
“直接说的，星浆体也是人吧？凭什么要被不顾意见的同化？天元大人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以那样的身份存活于世却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反而一直在消耗普通人什么的，不害臊吗。差不多像这样的。”
“他就同意了？”
“是啊，也许是愧疚了吧？活了那么长时间，也该心满意足了吧？”我开始信口开河。
夫妻没有说话，只有那只长毛猫喵呜喵呜地叫了两声。
“······这么做还是不太好吧？”男人迟疑一下。
？
大猫又叫了两声。
“好的，我们明白了。”男人恭敬地点点头。
如果说第一次算是巧合的话，那这一次基本上就可以确定，这只大猫有问题。
猫怎么会说话？除非有人在通过猫向他们传达命令。
总监部好歹也算咒术界的政府，为什么会聘用这么奇怪的人？难道是被诅咒师入侵了吗？也不太可能吧？还是审讯科。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总监部可是烂到芯里去了。
可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打断了。
“missy，审讯已经结束了，你可以离开这里了呢～”
“好的，”我站起来。
“那我先走了。”
“嗯，再见哦～”他们两个一起举着扇子和我告别。
谁要和你们再见啊，两个变态。
我暗骂一声。
我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房间，却好巧不巧地与一对眼球对视，与其说是对视，倒不如说是一下子被那上面散发的强大咒力吸引住了。
那两个眼球泡在福尔马林里不知有多久，已经看不太出虹膜的颜色，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这咒力量？被咒灵吸收肯定会变成特级咒灵的吧？
“啊，小姐看到了那对眼球啊～～有兴趣听他的故事吗？很有趣的。”
“不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我直接拒绝。
谁会想听这种事啊？
一想就觉得会打破我的认知下限吧？
我飞快起身，逃也似的离开那间变态收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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