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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


苏幕遮将纸笺接过,窗外斜阳正好打在纸上。

        纸上是一律诗,“太公钓鱼渭水旁,直钩钓国世人传。若教生在西湖上,也是须供撩湖鱼。”

        姜太公吕尚直钩钓鱼世人皆知,诗上说的却是若姜太公来西湖钓鱼,也得每天给撩湖兵送鱼。

        苏幕遮一笑。

        方才书生与小二的对话他听了个七七八八,想来他们三人中有识得自己身份的,正好借诗劝谏撩湖兵征西湖鱼之事。

        “谢了。”苏幕遮向小二点头称谢,将纸张折起来交给漱玉。

        漱玉看后,盖了朔北王印,交给侍女笺花,吩咐几句后,笺花便独自下楼去了。

        小二一看这阵势,哪还不知眼前不是普通人,见他向自己道谢,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客官,要消闲果儿不,小店奉送的。”说罢不等苏幕遮点头就回柜台端了一盘过来。

        余杭话中“消闲果儿”是零食,小二端上来的是些干果,正好是半饱的叶秋荻喜欢的。

        也是松鼠喜欢的。

        一只松鼠见叶秋荻坐在靠窗位置剥干果,沿着树枝就爬到了窗台上,豆大的黑眼珠紧盯着叶秋荻手中的干果。

        叶秋荻觉的有趣,递给它一颗,小松鼠立刻抱着啃起来,连续递给它几颗后,小松鼠来者不拒,将嘴也撑大了。

        叶秋荻见它吃得欢,自己也馋起来。

        于是,西湖旁,斜阳下,酒楼窗台上,一人一松鼠就着一盘干果“攀”起交情来。

        酒足饭饱之后,斜阳半边脸已经隐在了西山,苏幕遮正准备起身结账下楼,忽然一缕暗香传来,进而在酒楼上流动。

        “咦,什么这么香?”正动筷子的头陀忽然停下问,酒楼内其他人也是惊讶出声,各自左右摇头寻找香味的来处。

        小二也挺着鼻子嗅着找寻起来,直到楼梯处,被一白衣人用剑柄抵住。

        “小二,看路。”白衣人轻声说。

        “哎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二告罪一声,“客官,里面请。”

        白衣人点点头,随小二坐在位子上。

        苏幕遮扫了白衣人一眼,见他英气逼人,一道伤疤由眉角斜向鼻梁,不狰狞,反添了不少沧桑感。

        他约莫三十岁左右,鬓角已有华,手边放着长剑,用剑囊裹着,唯有剑柄在外,剑柄略长,在手柄处刻着一狼。

        自他进来后,香气愈加浓了,但这股香不恼人,闻起来沁人心脾,如置身于百花盛开的山坡上。

        这是苏幕遮对白衣人最初的印象了。天将黑,他们还要去拜访鱼蓑子前辈,逗留不得。

        鱼蓑子居住在画堂春。画堂春在西湖上,问湖上船家,无人不识画堂春。

        苏幕遮一行人乘船入湖时,渔舟唱晚,正是百鸟归林之际,晚霞染满了云朵,又落在水里,同水草一同摇曳生姿。

        在西湖之上,有一巨石凸出水面,名为烟水矶,鱼蓑子在烟水矶上为妻子建画堂,在围绕石矶的小洲上移栽了桂花、海棠、梅花等各种名花,又在画堂水中种烟柳,挖荷塘,一年春色不断,故被称之为“画堂春”。

        画堂春也是鱼蓑子的传道授业解惑之地,讲堂就设在烟水矶码头上,上午教书,下午传授弟子剑术。

        弟子的书斋则设在小船上。平日鱼蓑子讲课时,弟子划船围过来听课。课毕,弟子划船隐蔽在花洲鹭渚,柳荫芦丛和荷花池塘中,在烟柳美景之中,领悟师父所传授的知识,练习师父演示的剑招,完成师父布置的作业。

        一个时辰后,自有书童吹响画角,弟子纷纷回航,坐在小船上,围在烟水矶旁,请教师父不懂之处,或看师父批阅作业,当他们的面一一指出存在的不足。

        当然,苏幕遮一行人到达画堂春时,鱼蓑子的弟子已乘船离去了。

        这时夜幕四合,荷塘、垂柳、百花与花洲被掩在夜色和渐生的浓雾中,但有流萤掠过,让苏幕遮见到了西湖另一种美。

        撑船的渔夫常来画堂春,在寂静黑夜中也来去自如。在他的撑杆的拨动下,待百花芬芳钻入鼻子时,画堂春就到了。

        鱼蓑子之子鱼幼居在码头上接待了苏幕遮一行人。

        他们在画堂春内见到了“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的绝世剑客鱼蓑子。

        鱼蓑子身材魁伟,眉须胜雪,长披在身后,胡子整理的一丝不乱,双眼湛然有神,嘴角微微上翘,似总在慈祥的笑。

        他穿着宽松的乌色长衣,袖子大,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不怒而威。

        在溪花引见后,鱼蓑子恭敬的向苏幕遮行礼,“鱼蓑子见过王爷,谷主。”

        “前辈折煞我二人了。”苏幕遮忙回礼,“您是长辈,我们是晚辈,怎敢让您行礼呢。”

        鱼蓑子被叶秋荻扶起后也不客套,他上下打量苏幕遮后,点头道:“你该行礼,当年苏词见了我是要喊声‘大哥’的。”

        苏幕遮一怔,继而打蛇随棍上,道:“伯父也认识家父?”

        “认识,太认识了。”鱼蓑子邀众人入座,同时道。

        苏幕遮与叶秋荻对视一眼,这句话似曾听过。

        坐下后,鱼蓑子才继续道:“老夫二十年前与令父母在西子湖畔不期而遇。”

        “父母?”苏幕遮忍不住插嘴,他母亲比父亲还要神秘的很,即便是王上也不知她来历,“伯父也认识家母?”

        叶秋荻将头移到了它处,不想苏幕遮看出她眼神中的不自然。

        “只有这一面之缘。”鱼蓑子被打断后也不恼,笑着解释了,继续道,“当时令父提出与我比剑,我自出咸阳悟出剑道后再无败绩,当时正志得意满,自不会推辞,又正值海宁潮观涛盛景,于是我们约在了次日的钱塘江上。”

        鱼蓑子说到此时闭了口,抚须遥忆当年,一会儿后才开口道:“高手过招,胜负眨眼间。当日只一招,我便败下阵来。”

        苏幕遮惊讶,苏词剑术高他是知晓的,但高到与鱼蓑子胜负一招分,他绝不曾想过。

        叶秋荻也是不可置信,她刚知鱼蓑子曾与苏词比剑,竟然还败了。

        苏幕遮替父亲谦虚道:“伯父当时正自得意满,难免会大意。”

        “这一点你不随你父亲。”鱼蓑子摇头,“败就是败,胜就是胜,苏词在剑上从不谦虚,有着一股无可匹敌的自信。”

        “我当时败了半招,我从没见过那么快的剑。”鱼蓑子认真点头说,“一直到现在,我才敢说能接住那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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