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宣城1驿站拼桌

故事发生在一个在炎炎夏日，宣城郊外，一家叫“大碗肉”的驿站。

        这个驿站开的地理位置好，在官道旁边，离城门又近所以特别热闹。驿站取名叫“大碗肉”，因招牌菜就是大碗装的白水煮肉。这看似简单的料理，却最是考验火候。火候恰到好处才能使肉烂而不糜，肥而不腻，荤而不腥。“大碗肉”靠着恰到好处的火候，成为宣城的美食地标之一。

        过路的，准备进城的，住在城里跑出来尝大碗肉的，在这炎热的正午，拥挤在驿站大堂。因人太多，客人只能拼桌就餐，或者干脆站着吃饭。

        此时，一个年轻郎中，背着药草筐，顶着烈日进了店门。

        他穿着看起来颇为厚重的长袖衣衫，皮肤却干爽得一滴汗都未流。与店内的其他人相比，简直如同活在另一个季节。

        这位郎中名为石无医。药石无医四字，没有药，便是他的名字，石无医了。起了这种名字，再配上郎中这职业，不得不说有点滑稽。

        石无医是泾县一名隐士，没人知道他具体的住处，只知每逢初一、十五，他会去宣城询诊。可今日是初七，前不着初一，后不着十五，他出现在此处，并不寻常。

        熟悉石无医的人都知道，他一年四季都穿同款长褂，全然不受气温影响。据说他拥有独门的养生之术，才能这般不被四季变换群左右。但事实上石无医这般穿着，暗藏玄机——他的长褂内绣着特制的竹炭，为的是滤掉他身上的草药之气。

        石无医为何会身具浓烈的草药之气，此事先按下不表。他是“大碗肉”的熟客，进门就和小二寒暄起来。

        小二忙得热火朝天，连擦汗的时间都没，看着石无医，汗下得更厉害。寒暄数句后，小二将石无医领到边上，和一个江湖侠客打扮的少年拼桌。

        看这少年的打扮，竟比郎中还要严实。不仅胳膊腿遮得紧紧的，还戴了一圈围巾。反观其他桌那些热得赤膊赤膀，恨不得把裤子都脱了的人，石无医和这少年拼桌，倒是十分相称。

        少年面前摆着一碗肉，招牌菜“大碗肉”。这肉香气扑鼻，令人垂涎三尺，少年却一块都没有吃进去。没吃进去的原因，倒不是这菜的问题，而是少年每每拾起筷子，试图夹碗里的肉时，都因筷子抖动不止，而无法成功夹起。只见少年额头上已蒙了一层薄汗，眼神却依旧专注，严肃地与肉奋斗着，好像在结一道稀世难题。他完全沉浸其中，没有注意到石无医坐进他旁边的位子。

        这少年生了一张极干净的鹅蛋脸，如白瓷瓶般一尘不染。双眼皮如刀刻斧凿，锐利地刻画在白瓷瓶上。黑白分明的双眸，如黑曜石嵌在羊脂玉里。浓密的睫毛整齐如扇，上下煽动着。真真像个精致的陶瓷娃娃。

        这少年是个姑娘。石无医得出了结论。

        石无医观察了一会儿，出声为少年打扮的少女解围：“这大碗肉是极好的，远近驰名，兄台很是会点。只不过这肉却不是用筷子吃的，只有用这店里特制的竹签扎着吃，才能品出其中的美味。你可要试试？”说罢，主动去厨房讨了竹签给少女。

        少女黑色的眸子盯着石无医上下打量，睫扇一打，低眸看了看竹签。困惑地开口问道：“不知这竹签有何特别之处？”

        石无医长得算是讨喜的一类，带着笑意的双眼，盈润地盛在卧蚕里，生动的酒窝时不时跳跃在唇角，左眼下一颗泪痣，点缀了些许风情。其脸型却是硬朗，高耸挺直的鼻梁，见棱见角的颧骨，抵消了眉眼的阴柔，增添了几分刚毅和成熟。

        每个男子在好看的姑娘面前，都想显示自己的特别，石无医也不例外。本意是解围，却生出些许逗弄的心思。他将竹签塞入少女的手中，狡黠地笑道，“你试试，试试便知了。”

        少女握着竹签，依然抖得厉害。但用竹签插肉，毕竟不需要筷子那么精准，少女一次就成功了，终于如愿以偿，吃到了肉。

        石无医仅仅点了一碗素面的功夫，再一看，少女已经把一大碗肉吃完了。这风卷云残的速度，委实令人震惊。“好吃吗？”石无医笑着问。

        少女狂点头，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好吃是好吃。”但遗憾道，“只是可惜没有用筷子吃，没有对比，还是不知为什么用竹签就会好吃……”

        石无医闻之笑了起来，他觉得少女有些纯真可爱。

        “你在笑什么？”少女直觉自己被笑话了，但又不明白为什么，于是板起脸来，“你可知这样很无礼？”

        “抱歉抱歉，确是无礼。其实我笑是因为……”石无医眼珠转了转，道，“是因为我是多年前无意中发现的这个秘密，一定要用竹签吃大碗肉才会好吃。我跟别人说，他们都不信，以为筷子和竹签没有差别。只有你体验了竹签扎食的美味，这终于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了，所以我很高兴，就笑了。”

        “是吗……”少女将信将疑地看着石无医，不依不饶地追问，“可这是什么原理？”

        “我也不知道，这世上总有些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就像……有些人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觉得似乎前世相识一般。”石无医托着侧脸，眼微微眯着，纤长的无名指有意无意地划过他左眼角下的一颗泪痣。他用这招撩小姑娘，屡试不爽。

        “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觉得似乎前世相识一般……”少女重复了这句，认真思考了一番，道，“这是癔症吧？似乎可以用常理解释？”

        石无医无奈笑笑，没想到屡试不爽的招数，竟栽了跟头。他虽然有点受打击，兴致却并未衰减。他换了一个策略，发挥职业特长，目光落在少女的右手上，深沉正经地问，“你的右手，是受了伤吧？在下不才是个江湖郎中，治疗跌打损伤有些经验，让我帮你看看吧？”

        少女依旧没有买账，摇头道，“看了也没用，你治不了。”

        这话可把石无医给噎住了，“你怎知我治不了？”

        少女叹气，把手腕伸了过来，撩开衣袖的覆盖，只见她整只手臂缠着绷带，看起来伤得不轻。她道，“喏，你看看便知道了。”

        她倒是不在意男女大防，石无医想。搭了脉，石无医眼中一惊，诧异问道，“你年纪轻轻，怎会伤成这样？”

        少女苦笑了一下，眼中露出些许不属于她年纪的沧桑薄凉，“算是自作自受吧。你可知长生门的青囊仙子谢云碧？”

        石无医点点头，“谢前辈医术高绝，颇有名望，尤其擅拨筋正骨之术。”

        “是的。她医过我，说我经脉碎裂难续，此生修炼无望，从此是个废人了。看过其他郎中，也是如此说法。”少女眼神有些许落寞，“这世上唯一可能治好我的，恐怕只有虚极宗的医师，拓拔仲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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