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石村1进村之后

“三脚麻姑？”石六叔眼前一亮，“丫头快跟叔叔说道说道。”

        任绯菱小心翼翼将石无医推平躺好，然后从马车车厢走出来，和石六叔并肩坐在驾驶位上。如此这般一通，讲述了她与石无医唐淝三人夜探刘府地穴，遭遇三脚麻姑，死里逃生的故事，但隐去了虚极宗令牌的事情。

        石六叔听完奇道，“小友这经历也十分精彩了！如此说来，三脚麻姑灭了刘府，是她与刘府家主之间的恩怨，和你们没有关系，莫要往心里去了。”他从怀中掏出任绯菱故事中没有讲到的火纹令牌，递给任绯菱道，“想必此物是姑娘掉在刘府的重要物件，拿好吧，以后千万别再掉了。”

        任绯菱接过令牌，若有所思，谨慎地问道，“前辈可是虚极宗的人？”

        “你如果十年前问六叔，六叔肯定斩钉截铁地回答你，老子就是虚极宗的人。可如今……”石六叔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算不算是了。”

        “那无医……”任绯菱问了一半，欲言又止。

        “这小子，你等他醒了自己问他吧！”石六叔道。

        任绯菱姑且点了点头，改问其他问题，“他的身体怎么样？什么时候醒？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石六叔皱眉道，“这小子体质特殊，我也说不好，所以先把他拉去给二哥看看，顺便也让二哥看看你。我这回魂丹炼完了也没给人吃过，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副作用。哦，我二哥就是他师父，你知道的吧，以前在虚极宗名号很响的，神医石仲庸。”

        任绯菱尽管有所猜想，但就这么不经意间被石六叔的话所证实，还是不免小吃了一惊。她做出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道，“我听无医提过他师父的事，只是我不明白，神医前辈不是应该姓拓拔吗？”

        石六叔挥舞着小马鞭赶车，留给任绯菱无所谓的侧颜，语气轻松地道，“嗨，姓拓拔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我们家本来是鲜卑人，一家都在皇宫行医，后来惹上了点麻烦。为了逃避官家的追捕，就躲到了虚极宗的大树底下。如今大树不在，我等不改名换姓，夹着尾巴做人，是等着哪天皇帝老子想起来，把我们全家咔嚓嚓吗？”虽然这语气听起来像在讲个笑话，但任绯菱从中感受到了苦楚。

        任绯菱转换话题道，“怪不得听六叔说话有北方口音，不像是江南人。”

        石六叔附和道，“是啊，我走南闯北，反倒是乡音未改。但我那二哥，我的天，以前他最喜欢说一口拿腔拿调的官话，现在却说着一口流利的土话，完全一个土得掉渣的老农民。他和邻居聊天，我站旁边，一个字儿都听不懂。你猜他跟他邻居说什么？他说我是脑子坏了，犯癔症以为他是我兄弟，其实他根本就不认得我。结果，害得我被全村当成有病的，他们跑来嘘寒问暖，对我临终关怀。你说说他这人，多缺德！”

        任绯菱笑笑，“想必二叔也和六叔一样，是个风趣的人吧。”

        “嘿，那可不，年轻时候我俩光贫了，错过了娶媳妇的大好时光。等想起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头发也掉了，皱纹也长了，当年如花似玉的姑娘们，也都成了谁谁的娘。二哥运气好点，好歹还捡了个徒弟，逢年过节有人惦记。我呢，我是彻底独个来，独个走，满地的萝卜秧啊，就我一独高粱，哎，命啊！”

        石六叔说着说着还唱了起来，“秋风吹地黄，青天空荡荡，高粱猛劲儿长，高出破草房。就你蹿得高啊，就你红得旺，活该没人折了你，自己扛冬霜……”

        任绯菱听着这小曲，悠扬在寂寂的山野荒路，本是喜着听，不知怎么就悲从中来，抿唇默泣。

        马车一路在山道上颠簸，终于到了片平地，原来是泾县县城。石六叔把马车卖了，道，“后面没路了，咱爷俩腿着儿吧。”他买了一头驴，把睡着的石无医驼到驴背上，牵驴而行。

        任绯菱跟在驴后，新伤叠旧伤，让她只能拄杖勉强跟着。就这样曲曲弯弯又走了一段狭窄山路，终于看见个石碑，上面写着“大石村”。

        “到了，就这儿。”石六叔说完这句，三人一驴走进峡谷，走了许久，才见到村子。

        村口有玩闹的孩子，和聊天的妇女，见到三人都围了过来。

        “六叔背二大哥回来了。”

        “二大郎是怎么了？”

        “小娘子是送回来的二大郎来的？”

        二大朗这个称呼令人倍感无语，槽多无口。任绯菱后来才搞明白，因全村管石仲庸叫二叔，而把石无医按照二叔的长子做称呼，为大郎，合在一起就是二大郎。

        一堆人问东问西，拥着三人走过片片梯田，向着半山腰的小院子走去。

        到了院子门口，柴门开了，一个美貌少女开了门。她见昏着的石无医吃了一惊，赶忙让石六叔把人扶到床上，出来好言劝走了熙攘的乡亲，又匆匆进了房里。

        任绯菱在院中有些不知所措，因未得主人家发话，不好跟进屋去，只得傻傻站在院子里等。她发觉这个村子的人很奇怪，明明对石无医和石六叔很热情，可对她却看一眼就挪开了眼睛，仿佛把她当做空气。也许因为她是外乡人吧，她这么想。

        这时，任绯菱感觉有视线，回头一看，见栅栏外有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正看着自己。任绯菱露出了友善的笑容，蹲下和小女孩打招呼。小女孩却没有回应，反而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虽说一定程度的排外可以理解，可这也未免有些伤人了。任绯菱叹口气，注意到院中有个水缸，她正好赶路口渴，便去饮水。

        站在水缸前，任绯菱愣住了，她看着水里的倒影，方才明白，原来奇怪的不是这个村子，而是她自己。她的脖子上蜿蜒着数条黑色的曲线，正经脉所在，有的黑线一直蔓延到脸上，穿过她的五官，看起来狰狞而可怖。她想了想，这要不就是石无医施针，让她暂时内恢复功力的后遗症，要不就是石六叔那所谓回魂丹的后遗症。

        “你……”突然有人唤任绯菱，正是刚才开门的美貌少女，“请问你怎么称呼？”

        任绯菱自我介绍了一番，说是石无医在宣城认识的朋友。少女也介绍了自己，她是石仲庸的学徒，名叫石小椿，论辈分石无医是她师兄。互换姓名后，石小椿安慰了任绯菱一番，说有石仲庸出手，她的脸肯定能治好。原来，她把任绯菱当成了来求治容貌的。任绯菱礼貌地笑了笑，并未纠正这个误会。

        石无医一睡就是三天，而这三天之中，石仲庸始终没有出现。任绯菱脸上的黑线，逐渐褪了下去。而同样消退的，还有石无医那条从头到小腹的宛从如正中切开过的疤痕。

        这一日，吃过早饭，任绯菱坐在石无医的床侧，认真地看石无医脸上原本那条疤痕的所在之处，发现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她用手指抚摸石无医的皮肤，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巴，非常光滑、平整，没有任何的破损。这太令人惊讶了，任绯菱心道。

        “任，任姑娘……”石小椿站在门口，面露尴尬，“你……”她欲言又止。

        “找我有什么事吗？”任绯菱问。

        “虽说师兄他现在睡着了，但你们毕竟男女有别，你老在他房里，不太好吧……”石小椿委婉地说。

        任绯菱闻言站起身来，歉然道，“抱歉，我这就出去。”

        侧身而过的时候，石小椿拉住任绯菱的袖子，道，“我不是故意要赶你走啊，主要是，师父师兄都是很讲礼数的人，我并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你是师兄的朋友，如果我让你不开心了，师兄醒来一定会责怪我招待不周的。”

        任绯菱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她只好回道：“以我对无医的了解，他肯定不会说你的。”

        石小椿脸僵了一下，继而挤笑道，“任姑娘还真是了解师兄啊……”

        “嗯，还行吧。”任绯菱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叫我，我中午再来看他。”说完就要离开。

        “哎！”石小椿再次叫住任绯菱，手不自在地捏着自己的裙角，低着头道，“任姑娘……没想到你生得这么好看，前几日没看出来，多有怠慢，还望海涵……”

        怎么突然又赞美起容貌了？任绯菱露出标准微笑道，“承蒙夸赞，你也很漂亮。”

        “不不不……小椿蒲柳之姿，怎么和姑娘相比。”石小椿缓缓道，“像师兄这样有才情的人，身边总是不乏出众的红粉知己，像宣城的李姑娘，有倾城的容貌，正是师兄的知己。”

        “我见过，李姑娘确实很美。”任绯菱点头赞同。

        石小椿看着任绯菱，状似语重心长地说道，“莫说人了，就连虫子都挑形状好看的叶子啃，小鸡也挑饱满的米粒儿啄，爱美之心可谓人之常情。不过这种爱能持续多久呢？等春花成泥，千帆过尽，悦己之人拂袖而去，镜花水月终成幻梦，唯独剩下一地破碎的芳华。并不值当的，你说是吗？”

        任绯菱听得云里雾里，先是说自己长得美，又说李椒兰长得美，最后又说爱不长久云云，她实在想不明白石小椿到底要说什么，只好直接问道，“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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