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死水波澜
夏露一直等在吴思远的医院门外。可是过了下班的时间好久，都不见他的车开出来。她只好戴上口罩，走进了医院大门。
来到神经外科主任办公室门前，她敲了敲门，一个中年男医生正在抽屉里找什么，闻声回过头来。
“请问，吴主任在吗？”夏露没有摘下口罩。
“哦，吴主任已经升任副院啦，不在这儿办公。你去十楼副院长室找他吧。”中年医生说。
夏露转身要走，中年医生忽然又说：“哦，想起来了，吴副院长好像今天下午在外边开会，没有来医院。”
看来是见不到他了。夏露只好失望地开着车回家，快到小区外的宾馆旁边的时候，她远远好像是看到思远的车朝这边开过来，她忙把车拐进了宾馆旁边的停车场，紧张地朝马路张望。
思远的车一闪而过，只是一闪，夏露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车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这是要去哪里？夏露很纳闷。
夏露的车一路尾随着吴思远，开到了城郊结合部的别墅样的建筑前，原来这里有一个私人会所，吴思远竟然从来都没有带自己来过！
夏露眼看着遥控门缓缓升起，吴思远的车载着“那个女人”越驶越远，直到消失在一排树丛的后面，心里又泛起了一阵久违的酸楚。
这种酸楚还是在大约六年前夏露得知吴思远要和“那个女人”结婚的时候，第一次感受过，是一个女人在情场挫败的滋味，中间夹杂着欲罢不能的不甘和痛恨。不过这一次还带着一点点对吴思远的失望。
中午夏露约了石主任吃饭，略施小计便从他口中得知吴思远并没有外出学习，而是休了年假，更让她震惊的是吴思远两天前就已经回来了，还走马上任了副院长，听到这个消息，夏露几乎失态，差点从座位上站起来，吴思远竟然对自己撒了谎！
现在跟踪吴思远到这儿，看来是没法再跟下去了，夏露眼看着一辆辆车驶过身边，那个沉重华丽的升降门抬起又落下，却在自己的车前岿然不动，它只认身份！
她趴在方向盘上，满脑子全是这些日子吴思远在电话里对自己的敷衍应付，还有他回来后几乎“失联”的状态，刚才她亲眼看到了他在“那个女人”的设计室楼下等着她下班，她一出现，他那么急切地迎上前拥抱她、替她拉车门、又带她来这么浪漫的地方吃饭，这两相一比较，输赢立见高下！
想到这些，夏露气急败坏里又多了数不清的的焦虑，心里像有无数虫蚁奔走逃窜，脑袋里也像有无数蜂蝇左突右冲，真想冲进去撕碎了“那个女人”！
她一巴掌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长长的、尖锐的声音，在黄昏寂静的郊外格外刺耳，可除了空气被搅动之外，一切都还是如旧，夏露猛地踩下油门，狂打方向盘，车子失控了似的兜了个弯，冲向了来时的路……
夜里一点半，突兀的电话铃声惊醒了刚刚进入梦乡的思远和甄爱。思远猛地坐起来，一把抓过床头的电话，正准备按下接听键，电话突然挂断了。
“奇怪，这么晚了谁打电话来？”他看见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一边嘟囔着，一边把电话放回在床头柜上。
这时甄爱已经打开了自己这边的床头灯，她轻拂着思远的后背，语气里有些嗔怪：“下次听到电话铃声，起床的动作不要太猛，对身体不好，是不是在医院值班就经常这样？”
思远回头正对上甄爱关切的目光，她的脸上还带着隐约的睡意，素颜的她没有白天那般明眸皓齿，象牙般的肤色在灯光的映衬下格外柔和，嘴唇泛着淡淡的粉红色，一头秀发微微凌乱，发用一根碎花发带随意扎起，相同花色的碎花棉布睡衣宽松随意，蕾丝点缀的领口和袖口处白皙的脖颈和皓腕却格外优雅精致。
思远从来没有见过甄爱如此家常的一面，竟有一些触动，脑海中迅速浮现出另一幅场景，同样是夜半的电话声，黑暗中的思远总是能听到夏露那娇滴滴又睡意朦胧的抱怨声，自己总是小心地摸索着穿上衣服，尽量不再惊动她，内心愧疚着这个职业给她带来的不便。
“你怎么了，没有不舒服吧。”看着思远怔怔地发呆，甄爱的语气有些紧张。
“哦，没有。”思远回过神来，他握住甄爱轻抚着自己后背的手，温情的氛围忽然被一阵电话铃格外刺耳的声音打破。
职业习惯使然，思远几乎第一时间就回身抓过了手机接起了电话。
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吴副院长，我是您的助理小秦，刚接到120急救中心的电话，一个车祸伤员正在送往我院的路上，120报告头部受伤比较严重，估计马上就到。”
思远想起来小秦刚做他的助理，这两天交接工作，熟悉业务很忙，可能小秦的电话忘了存啦。
甄爱发现思远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神态也变得焦急，料想医院那边一定有大事发生，他现在已经是副院长了，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是不会这么晚给他打电话的。
她急忙下床打开衣柜，想了想，现在是初春，北方的夜里还很寒凉，便找出了衬衫，羊毛背心，还有一件比较厚实的羊绒大衣，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又去厨房接了一杯水，待思远穿好衣服了，便把水杯递到他的手里：“别着急，开车小心。”
思远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甄爱把公文包递给他，又送他到门口，思远停下脚步，回过身看了甄爱半晌，忽然紧紧地抱住了她，又是半晌，甄爱听到了他有些沙哑的声音：“放心我没事儿，你去睡吧，小心着凉。”不等甄爱再说什么，他便打开门匆匆地走了出去。
锁好门，关掉客厅的灯，甄爱摸索着走进卧室，柔和的灯光下，思远的被子皱成一团，凌乱地堆在床上，被子里他的体温还没有散去，还留着他睡过的痕迹。
甄爱慢慢地把被子叠好收到衣柜，又把枕头整理平整，看了看空荡荡的另一边，甄爱忽然觉得心里面也空荡荡的，她苦笑了一下，这才是她常态的、正常的生活，最近一段时间思远好像忽然就没以前那么忙了，每天晚上的陪伴和温存甄爱还没太适应，一个电话就又回到之前的样子，她心里面竟有说不出的失落。
她摇了摇头，自嘲地想：要么说“人心不足”呢。折腾这么了半天，睡意早已全消，她盖好被子，拿过一个靠枕垫在腰间，随手从床头拿起一本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不仅有愣了愣神——自己多长时间已经没有翻开这本书了，大约有一个月了吧？
她并不知道，这一个月里，有人因为“夺夫之仇”已恨她入骨，也有人因为相思成疾才“自暴自弃”，还有人因为“真相大白”而狂乱暴躁。
她从没有想到，自己死水一般平静的生活已经掀起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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