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冰箱空空如也,连瓶喝的水都没有。罗列购物清单,检查过钱包、手机和钥匙后出门。宋家附近没有购物商店,需要打车到商城采购。清晨九点多,太阳不烈,微风刚刚好,温度也刚刚好,一切好得恰如其分。
这个时间段前来商场的多数是退休老人,三五成群扎堆在蔬菜生鲜区选购,日常用品区的人是少之又少。宋井桐骨子里犟到极点,吵架了,她绝对不会拿任何东西,转身走人而不留回旋。很多人都说,双方中有一方倔强强势,另一方必定要柔软放低姿势。可都战火弥漫了,有谁会退步?理智与愤怒的边际,爆发往往取胜于理智。
从饮品区逛到日用品区,宋井桐不做停留而速战速决,不到三十分钟买完列表里的东西。排队结账时,遇见熟人,那人在旁边的队列结账,付过账后径直走到宋井桐前边的出闸口。俞偲竹的情商不算低,没有抢着为宋井桐买单,产生让她困扰的行为。一同坐在商场外的咖啡厅,俞偲竹点了杯热咖啡,宋井桐要了牛奶跟吞拿鱼,权当是早餐。俞偲竹今天轮休,到商城添购食物,碰巧撞见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咽下食物,喝了一口牛奶才回。或许是因为自己年纪比较大,属于姐姐类型的,所以跟俞偲竹相处起来没有什么压力。同样是话不多的类型,为不冷场,宋井桐撑起话题,“到商场来买些什么?”
俞偲竹单手托着杯耳,指腹轻点杯壁,颇为慵懒随性。医生的手大多都很好看,白皙修长,俞偲竹的亦不例外。他跟姐姐俞雯有几分神似,尤其是脸部轮廓这部分,又由于眼神里多了几分的凛然,因而气质上会比较的疏冷,给人难以接近的错觉。说话时倒不是,挺和煦的音色,“买菜回公寓做饭。”俞偲竹很早就开始接触厨房,做饭方面略有水准。发出善意的邀请,“不介意的话,中午我们一起吃,我买了很多食材,一个人也吃不完。”
言语委婉,含着礼貌的微笑,“不了,回去之后,我有些事情。”碟中的面包吃完,杯中仅剩的一口牛奶喝尽,抽了张面纸擦拭。等到对方杯中的咖啡饮尽了,宋井桐招来服务生结账,一张百元大钞递过去,俞偲竹伸手拦截的同时递过自己的会员卡。钱塞回宋井桐手中,“用我的,有抵扣。”
理由足够,宋井桐收回,言了声谢。出了咖啡厅,本是各分一道的,俞偲竹执意要送,缘由是他有车,送一程也无妨。心意领了,两个人相反的方向,宋井桐不愿麻烦,“真的不用,我打车就好。你不是买了蔬菜和肉么,赶紧回去放进冰箱吧,来回折腾,怕是有味道了。”刚巧有辆出租车停在跟前,拉开车门上车,从降下的车窗摆了下手而后正回身。
车开远了,出了视线之内。俞偲竹找到自己的车,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再见,纯属意外。一如往常的,宋井桐把他当成弟弟看待,俞偲竹认清这个事实。覃荏苒的质问没有错,全是准确的。俞偲竹喜欢宋井桐,从宋井桐在俞家的那段期间便心生好感了。
那年,宋井桐跟着俞雯回家。天色晚,三轮车把人和行李载到村口。俞偲竹收到姐姐俞雯的消息出门去接,出发时间迟了些,骑着脚踏车到村口时,远远看见姐姐身边的那位女生。个子很高,身材偏纤瘦型,头发乌黑,肌如凝玉,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柔亮的光泽。听到车铃的声音,逆着灯光转过身来的一刹,撼动不已。怎么比喻呢?比白日里开在池塘的荷花还要美上几分。
人是视觉动物,男性更是如此。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关系不近亦不远,她像自己的姐姐俞雯那样,总是把他当成弟弟,很宠很照顾,甚至有时候还会在俞雯欺负他的时候闹一下。静如秋叶,恬淡如水,又如月色清明,足以用来赋予,不失为过。
俞偲竹带她去参观自己的学校,她坐在自行车车尾,下坡时风和阳光悉数而过,光景恍惚。他偷偷瞄着投射在地面的影子,车轮、他和她,那一刻心是怦然的。少年的心事,少年的情动,隐藏得很好。俞偲竹甚至不会告诉她,他花了自己一周的零用钱给她买了一只发卡,当时路过学校外边的那家摊贩时,她想要但是却忘了带钱就此罢休。俞偲竹攥了一周的零用,在周末放学回家之前去买了下来,打算送给她,回去时人却已经离开了。
显然,俞偲竹内心是失落的。那只发夹,装在他的书包,送不出去。不是送不出去,是没给初衷想要给的人。覃荏苒偷塞巧克力到俞偲竹的书包,意外发现了那只发卡,擅自将它作为回报而不问自拿了。
气愤是理所当然的,俞偲竹的眼神淬了冰,化作一道道冷冽的箭,不带半点柔情画意。他向覃荏苒索要,手伸在覃荏苒面前,手腹的掌纹纹路清晰。夏季明明很热,覃荏苒感觉到了冷,自脚底到头顶。那会儿的覃荏苒第六感敏锐,如现在这般,“俞偲竹,你不送给我,要给谁?”
俞偲竹重复一遍,还回来。覃荏苒脾气上来了,硬拗着,“是不是给你喜欢的人?那你喜欢谁?”班里女生的名字报了一遍,俞偲竹毫无反应,隐忍着道别让他生气。挑战底线,覃荏苒不聪明,她从口袋掏出,摔在地上,鞋子踩上去,发卡上边镶嵌的装饰碎裂。
覃荏苒真的不聪明,性格比较娇纵而直白,因为生在备受宠爱的家庭,只要想要的,从没有得不到。“俞偲竹,你不送给我,我也不会让别人拥有。”她一度以为,毁掉了,自己赢了。俞偲竹目不斜视绕着走过,目含嫌厌。在他心里,覃荏苒划上了蛮横无理的记号。覃荏苒人不差,弱就弱在情商,她太直接,从不懂得变通处世之道。
夏过秋来,四季交迭,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来临。俞偲竹成绩算好,出类拔萃,在年纪前列。高考成绩出来,分数不失所望。填报志愿那年,作为姐姐的俞雯问他想好要学什么了么,毫不犹豫,俞偲竹回医学。他问俞雯,去荥川怎么样?实际上,少年藏着的私心在里边儿。
不巧的是,同年,宋井桐毕业了,出国了。按捺的心,再一次面临不曾送得出的那支发卡一样的境地。俞雯拍的相册,留在了家里,那里边有她。俞偲竹佯装不经心地向俞雯问了一张,俞雯当时讲想要姐姐的照片有单独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为了不那么明显,俞偲竹动用智慧顺利地晃了过去。那张照片,收在钱夹收了很久,如果覃荏苒不戳破,不会有除了他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知道。
宋井桐不能接受姐弟恋,不能接受年纪比自己小的,哪怕是晚了一分钟都不行。俞偲竹失望过,自知绝无机会。当时是在看电视,八点档的肥皂剧,俞偲竹不感兴趣,洗了澡边擦着头发边走回房间。路过时,脚步一停,因听到自己的姐姐跟身旁的人讨论,“桐桐,你能接受年纪比自己大的还是小的?”
关于回答,俞偲竹万分在意。他站在门槛那里,大掌覆着毛巾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沉思一会,宋井桐回,“小的绝对不可以,小一分钟都不可以。年纪小的,需要花时间等他成熟,等他懂事,但是,你不确定,到底能不能等到那一天,或许撑不到他明事理时你就已经累得放弃了。”动作一怔,扯下毛巾。俞偲竹将目光投向坐在板凳上的人,他想反驳太绝对了,为什么要一概而论。
聊天的两人才发现俞偲竹,回过头,她笑着起身,“你洗好了?那轮到我洗。”擦肩而过,话止于口。俞偲竹望着抱着衣服去洗浴房的人,复杂的情绪在眼底轮回。家庭因素使然,让她缺乏安全感,所以绝对不会考虑任何一位比自己小的人当伴侣。纵然独断,纵然一杆子打尽,原则不会动摇一分。
男人分不清情感,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不到的永远是心底的白月光。在覃荏苒看来,俞偲竹的喜欢归于单方面,并且是不可能得以实现。视觉上的赏心悦目,直接作用于感觉器官,造成错误的认知。在挖掘到俞偲竹隐藏多年的秘密时,覃荏苒震惊错愕过,哭诉过,痛恨和嫉妒过。该有的情绪,都曾出现在一张泪崩的脸上。
固执、偏执、犯傻、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这些特性,在女生身上更为常见。覃荏苒似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只要活着,便不回放手。有钱人家的小姐,上学时期早晚豪车接送,一日三餐家里厨师准备好送到学校来。条件优渥的女生,放弃了好的生活条件追随到荥川,毅力可见。
人世间,好多事不能强求的。死了的人,不会活过来;走过的时间,不会倒退,只能往前;枯荣的树枝,掉在地上,不会长回枝头。俗语有道,强扭的瓜不甜。撼动不了的人,不为所动。或多或少,人们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比较愿意待在编织的梦境和理想的祈愿里,不肯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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