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11章 胸口长有彼岸花的女人
赎,是一家素菜馆的店名。
“赎”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两人一同经营着素菜馆,自身也长年食素。古朴典雅的店堂内不时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淡色系的木质软装,显得温暖而简洁。走至店堂中央,会看见硕大一面砖墙上挂有一副巨型油画,画的是一个年轻女人丰腴的胸膛,洁白的皮肤上长有一片红色斑痕,看起来像是一株盛开的彼岸花。
吴瑕平日里经常和媒体打交道,本该少不了各式饭局,但他个人不喜应酬,一直严格恪守公安部的“三项纪律”,一杯咖啡能解决问题绝对不拖上酒桌。惟独这间“赎”,他每个月必会来一次。
到了那天晚上,“赎”都会照例歇业晚市,暂停对外营业。
室外天色渐黑,店堂中央的木桌旁围坐着五个人,依次是店主夫妇、吴瑕、习昕薇和戴立国。坐在主位左侧的吴瑕拿出一个精致的纸袋,递给店主夫妇,以作结婚周年礼物。
老板娘颜琪拆开纸袋,发现里面是一对名牌腕表。老板罗烈见状,立刻批评吴瑕送礼太过贵重,区区一个纪念日不值得他这样破费。
“一份心意而已,收下吧。”吴瑕淡淡说道。
又逢习昕薇和戴立国也各自拿出了礼物,夫妇二人推拒不了,不再恭敬,只得从命,转向三位好友一通道谢,后又接到了杨严震的电话,一番祝贺、寒暄之后才正式准备开席。
木质圆桌上,三位宾客的职业各有不同,吴瑕干的是公关刑警,习昕薇是某个彩妆潮牌的创始人,戴立国则在一所公立中学里教语文,背景迥异的几个人定期就齐聚到这间“赎”里。
略带伤感及诡异的油画高悬于墙,桌上的菜是青一色的素菜,酒是自家酿的米酒。酒酣耳热之后,大家也渐渐聊开了,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皆谈。
吴瑕觉得今天的罗烈异常兴奋,素来不贪杯的他一连喝干了一斤多的米酒,脸色也渐渐泛红了起来。
那米酒喝着甘甜,后劲也来得凶猛,罗烈打了个酒嗝,撂下了酒杯:“十年前,我做实业生意,攒了一些家底。那时候忙啊,几乎每晚都有应酬,红的、白的、中的、洋的,但凡是酒都得下肚。那年头有车的人都不多,更别提什么代驾了。那晚的事其实我自己都记不清,喝断片儿了,是警察之后告诉我的……”
吴瑕意识到罗烈即将脱口的话题,出言打断:“老罗,今晚是你和颜琪的结婚纪念日,不提那件事。”
罗烈看看吴瑕,苦笑了一下:“那咱们每个月聚在这里干什么呀?”
吴瑕的神情渐渐凝了重起来:“别说了,没必要。”
“是我造的孽,我该说!”罗烈一拍桌子,竟是吼了起来,“那个被我撞倒的小女孩只有八岁,八岁啊!两条腿都让车轮卷了,腿上的皮全都拉裂了,骨头也给辗了一地……”
一幕血腥的画面缓缓地展现在众人脑海中,在场几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罗烈的眼眶红了起来,沉声哽咽:“就那么巧,报应它来得就那么快!也是在那天晚上,我女儿罗子珊没了……”
一语掷地,窗外一声惊雷,紧接着“噼噼啪啪”下起了大雨。
爱女失踪的创伤记忆席卷而来,颜琪也跟着抽噎了起来。
木桌右侧,戴立国摘去眼镜,抹了一把脸:“老罗,咱们聚会的规矩不是只分享线索,不让多提过去么?别折磨自己了,那不是报应,在座的哪个没有走失亲人?”
罗烈充耳不闻,自顾自往下说:“是不是报应,这十年来,我心里还没个数么?后头的事你们也都知道,钱赔了,牢坐了,那小姑娘的腿和我家子珊还是没有回来。出狱以后,我就改吃素,用毛笔抄经,每逢初一、十五都上湖边放生,还开了这间‘赎’,知道为什么叫‘赎’么,那是赎罪的‘赎’!”
罗烈的话像是一枚碾碎的苦莲心,随风一吹,就把难以言喻的苦涩吹散到了其他人的心坎里。
“刑侦总队的专案组解散了,当初查是查了,但没查出结果啊!”罗烈酒气上头,侧身指着后方的巨幅油画道,“我把死马当成活马医,特意请人画了这幅画,是因为每个失踪的女人胸前都长了这么一块类似彼岸花的红斑。”
他说着,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这一处相同点,大家连一丝线索都没摸着。但我从来没想过放弃,每一个进到这店里的人,我都会仔细观察,但凡谁要跟这案子有关,那他就能看懂这副画,也一定会表现出异常,我一直在等!
“至于刑侦总队,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中间明明有人近水楼台,却偏不想办法推动案子的进展?难道他不着急么,总不至于因为他家找到了尸体,心里就比我们几个踏实了吧?”
罗烈借着酒劲发出的那一连串诘问,字字句句冲着吴瑕,令全场的氛围瞬间跌到了冰点。
“行了,别说了,吃饭吧。”
妻子颜琪试着岔开话题,可罗烈却一动不动,一双泛红的眼死死盯着对面的吴瑕。
短暂的静默过后,吴瑕率先站了起来,他想要脱离眼前这压抑的处境,径自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身后即刻传来了罗烈的呼喊——
“吴瑕!失踪的那些人,你还找不找?”
前方的吴瑕豁然驻足:“我一直在找。”
哐!
背后立时传来一声脆响,一只酒杯被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罗烈推开椅子,猛地站了起来:“十年了,我们已经等了整整十年了!你到底还要找多久?”
“专案组虽然解散了,可队里和我从没有放弃过追查,要想查明真相、找齐线索,无异于是大海捞针,需要耐心和时间。”
“你是83号的警察,还有那么高的知名度!为什么你不能呼吁重新建立专案组?”罗烈不依不饶问。
吴瑕转身,脸色平静:“因为还不到时候。”
这话引得罗烈一阵大笑,侧头问起右面的戴立国:“戴老师,你的未婚妻也失踪十年了,你觉得到时候了么?”
戴立国闻言,双手微颤,垂头不语。
罗烈又转问习昕薇:“你呢,丫头?你跟你姐姐是双胞胎,她不见了的时候只有16岁。那个害了她的禽兽在外逍遥了整整十年,这他妈还没到时候么?”
眼见罗烈的酒劲和情绪齐齐上头,习昕薇刚要开口劝说,就见边上的戴立国已经站了起来,也开始质问起了吴瑕:“《黄江警讯》明明有那么多观众!为什么你就不能把大家的案子做成一期特别栏目,动员83号的警察重新启动侦察?”
“《黄江警讯》只是一则警务提示栏目,播出渠道仅限于本市的地铁和公交视频。它没有那样的能量,也没有那样的力度。”吴瑕解释道,“何况,如果我擅自播出了未经审核的内容,非但推动不了旧案重启,还涉嫌滥用职权、扰乱公共秩序。”
颜琪抹净眼泪,打起圆场:“好了!坐下吧,都少说一句!”
罗烈仍不肯罢休,又冲吴瑕嚷了起来:“说到底,你还是怕影响自己的仕途啊!你当警察到底为了什么,成为公众人物又为了什么?难道不是要为了给你蹲在大牢里的继父翻案么?”
“我有我的计划和节奏,希望大家都能理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绑架舆论。”
吴瑕的话冷静而理性,却如刀似剑,一字一句都插在其他人心上。
戴立国也激动了起来,忿忿不平道:“我们能指望的只有吴瑕你啊!你说说……你明明有职业优势、有专业素养,还有那么多人看你的小说和栏目!难道就真的使不上一点儿劲么?”
“我再重申一遍,我绝不绑架舆论。”吴瑕斩钉截铁道。
一时间,“赎”的店堂内彻底安静了。
罗烈浑身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半晌才抛给吴瑕三个字:“你滚吧。”
吴瑕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重新走回木桌旁。他用手背推开桌上的酒杯,直接端起一只干净的瓷碗,自行倒了整整一碗的白米酒,举起朝向罗烈和颜琪。
“祝结婚周年快乐。”语落,一碗入喉。
吴瑕再度倒酒,继而环视一圈。
“祝彼此初心不改。”说罢,二碗下腹。
紧接着,他又满上了第三碗。
“祝真相早日大白。”仰头,酒至碗空。
酒已尽,人未醉。
吴瑕抬手一抹嘴角,撂下空碗,调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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