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48章 达摩克利斯之剑
聂冰驱车,载着景丹母女去到了距离黄江市两百公里外的宁州市,出行目的地为滨海陵园,坐落于宁州东侧,依山傍海、肃穆幽静。
一家三口走入墓园的时候,此行缺席的海葳给聂冰打来电话,说是豫省汝南市的平成县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恶性大案——在一名独居农户的后院中,当地公安机关先后挖出了十七具少年骸骨。
消息一经传开,全国各地的媒体人立即涌向了案发地。
据说,埋尸现场人骨累累,恍若经历过一场血腥屠杀。随着挖掘工作的不断深入,仍不时有肢体残骸源源冒出,以致具体的死亡人数迟迟无法确定。不断出土的残骸尸骨令现场勘察的刑警们几乎全员崩溃,甚至有人挥锹挥到浑身战栗,面对着遍地标了号的累累白骨,难以自持,放声痛哭。
海葳是最早一批赶到平成县的前线记者,街道上的轰鸣嘈杂掩盖不住他话里透出的精干专业,他对聂冰说道:“这案子一经曝光,县政府第一时间忙的不是配合调查,反倒是设卡阻拦媒体采访,现在只有央视记者被允许进入埋尸小院。好在我联系到一名失踪少年的父母,对方愿意让我扮成他家亲戚,会一会当地警方。”
整洁、寂静的墓园内,一袭黑裙的景丹牵着女儿景良月的手,一路走在前头。
聂冰跟在妻女身后,同海葳保持通话:“以这个死亡数字来看,公安部应会指派专家来协助案件侦破。长江以北的大案不会请动83号配合侦察,你在当地切记不要鲁莽行事。”
“这么多个青少年在当地接连失踪,平成县的教育部门是否渎职,公安机关又是否作为,这些问题全都有待深挖。”
作为一名顶尖的媒体记者,海葳对于新闻事件的挖掘,俨然已站到了一个更高的维度。与其和多数同行一样,单单去调查一名变态凶手的扭曲人生,他更愿意揪出惨案背后的无形推手。
聂冰曾在网上看过一场吴瑕和海葳之间的巅峰对谈。在一次法制交流活动上,两位老对手身份、立场互换,由主持人吴瑕询问嘉宾记者海葳,在他的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案件是哪一宗。
谁料,海葳竟莫名提到了位列清末四大奇案之一的“杨乃武与小白菜案”,看似和活动主题风马牛不相及,却被吴瑕识破了他的言下之意。
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尽管案情简单、原委清晰,但倘若回顾其罕见的审理过程,便可知该案最初从县到府,再从府至省,最终一路上呈到了金瓦金銮殿,珠帘之后的慈禧面前,由老佛爷亲自拍案定论。
在这起案件中,共计有百余名清代官员被革除了顶戴花翎,轻则永不续用,重则发配流放。事因为官不为,官官相护,以致小案变大案,大案化冤案。
海葳所答,正是要以媒体记者的身份,监督、警诫当下的司法从业者,督其执法严明,诫其审讯公正。
相较之下,吴瑕的表现同样可圈可点,他顺着海葳的思路扩散,还以一招借力打力,称公平、正义的法制社会需众人携手共建,人人皆持达摩克利斯之剑,人人又同时皆为剑下之人。
那一场激烈的唇枪舌战给聂冰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只感吴瑕和海葳仿佛一柄利剑上的两侧利刃,都以所向披靡之势,在舆论狂潮中寻求和传递着真相,但因立场不同、角色相异,造就了他们之间的针锋相对。
此刻,聂冰握着手机,不忘再度提醒:“做好本职,注意安全。”
海葳应了一声,不无遗憾道:“我哥今年的忌日,我没法赶去给他扫墓了。”
聂冰回说:“你用行动践行,他不会怪你。”
海葳突然另转话题:“代我向吴瑕问好,祝他早日康复。”
聂冰闻言一笑:“他是下属,我是上级。要祝康复,你最好亲口带到。”
聂冰此举原是为缓和警、媒两大顶尖人物的紧张关系。然而,海葳却看穿并点穿:“好意心领了,既然如此,那就不用问了。”
结束了通话,聂冰径自走到了一处汉白玉墓碑前,只见一束鲜花和一碗晶莹剔透的水果羹已摆放在了墓碑前。景丹正轻拍女儿景良月的肩膀:“良月,叫人。”
九岁的景良月随了母亲的标致长相,五官秀丽、婷婷玉立,活脱脱一个小美人胚子。面对母亲的要求,景良月回头看了看聂冰,轻唤一声:“聂爸爸……”
女孩口中的这个称呼相比寻常叫法,硬是多加了一个姓氏。聂冰则反应自然,微一颔首,算是应允。
景良月得了授意,这才转回头去,对着前方的墓碑低低唤道:“爸爸。”
镶嵌在碑上的相中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他身着警服,头戴警帽,英挺帅气,仪表堂堂,相片下方篆有五个隶书大字——挚爱海朗之墓。
海朗海朗,良月合为朗。
光从两个名字上,大体就能猜到墓中人和景良月的真实关系。
一行三人各作祭拜后,景丹亲自擦拭起海朗的墓碑和石柱。由于景良月出行前患了感冒,几天来持续低烧,聂冰就先把孩子送去车上休息。返回原处时,就见景丹依旧站在墓前,迟迟不肯离开,视线始终落在海朗的照片上,阴阳两隔,相顾无言。
“你不该派人去调查那件事。”
忽然间,身后传来了聂冰的说话声。景丹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没有转身,回应说道:“那对角膜是海朗在这个世上唯一被延续下来的东西,我不可能不去找它。”
“你有良月,她才是真正的延续。”
“不够!只要凶手一天不归案,就永远都不够!”景丹霍然回头,自觉语气太过激动,压抑下情绪才道,“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他,看看他的那双眼睛……”
“可你找到的人并不是海朗,海朗十年前就已经牺牲了。”聂冰一针见血,又把话题引了回来。
也正是这句话,如同万箭穿心,让景丹一下子怔在了原地。她久久未动,长睫美目间无声地坠下两行泪来,喃喃说道:“是啊,同样的一碗水果羹,吃的人不同了,反应也就截然不同了。”
语落一刹,墓园中忽有冷风过境,咿咿呀呀,像有一缕游魂正在周遭飘荡,像是寒风掐住了树梢的脖子,唱起了一支悲伤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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